粗糙的布料在指尖摩擦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沈静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,借着从破旧窗棂透进来的、越来越微弱的冬日阳光,专注地缝制着手中的厚被。
原主的女红底子确实不错,针脚细密匀称,只是这具身体太虚弱,手指时不时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沈静姝不得不时常停下来,搓一搓冻得僵硬的指尖,呵一口热气,再继续。
她先缝制的是被子。将两层深蓝色的粗布面对面铺好,中间均匀地铺上那蓬松柔软的旧棉花,然后用长长的针脚,一行行、一列列地将三层固定在一起。这是个极其考验耐心和体力的活儿,针脚不能太疏,否则棉絮会移动堆积;也不能太密,否则布料会皱缩僵硬。
她做得极其认真,仿佛手中缝制的不是一床简陋的被子,而是她在这个冰冷世界安身立命的铠甲。每完成一行,她都会用手掌轻轻抚过那略微凸起的棉线,感受着底下蓬松温暖的触感,心中也仿佛被填实了一分。
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,从未远离。胃里空空荡荡,偶尔会发出轻微的鸣响,在寂静的破屋里显得格外清晰。她只能靠大量饮用冰冷的水来暂时麻痹那种灼烧般的空虚感。小禾上次偷偷送来的那两个硬邦邦的饼子,早已成了遥远的记忆。
天色彻底暗沉下来,最后一丝光线也被浓重的夜色吞噬。窝棚里没有油灯,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计。黑暗中,她摸索着将未完成的被子和剩下的布料棉絮仔细叠好,塞到床板底下最隐蔽的角落,确保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。
然后,她才和衣躺到那依旧冰冷的硬板床上,拉过那床旧薄被盖在身上,蜷缩起来,试图保存体内仅存的热量。
寒冷和饥饿让她难以入睡,大脑却异常清醒。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未来的计划:豆豉的制作流程、香囊的配方可能性、如何通过张嬷嬷或者那个“陈记杂货铺”打开销路……每一个细节都需要仔细斟酌,一步踏错,可能就会万劫不复。
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,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压低的呵斥声,由远及近,清晰地朝着她这个偏僻的角落而来!
沈静姝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,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!
是谁?柳氏又派人来找麻烦了?还是她白天去厨房附近徘徊,与张嬷嬷接触的事情败露了?
来不及细想,她屏住呼吸,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蜷缩的姿势,耳朵却竖得像雷达,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。
火把的光亮透过门板的缝隙,在屋内投下晃动扭曲的光影。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。
“就是这里?”一个略显尖细、带着几分官腔的陌生声音响起,语气透着不耐。
“回王管事,就是这儿,没错。”是负责看守这片区域的那个刘婆子谄媚而小心翼翼的声音。
王管事?沈静姝在记忆中快速搜索。外院好像是有个姓王的小管事,主要负责一些杂役调配和夜间巡查,似乎并不直接隶属于柳氏的心腹体系。他怎么会深夜到此?
“敲门。”王管事吩咐道,声音冷淡。
“砰!砰!砰!”
粗鲁的拍门声骤然响起,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如同惊雷,震得门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。
“大小姐!开门!王管事巡查!”刘婆子扯着嗓子高声喊道,语气里没有丝毫敬意。
沈静姝知道躲不过去,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她装作刚刚被惊醒的样子,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困倦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与惊慌:“谁……谁啊?这么晚了……”
她慢慢坐起身,摸索着下床,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,迟疑了一下,才缓缓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。
门外,火把的光亮有些刺眼。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袍、留着两撇小胡子、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站在最前面,应该就是王管事。他身后跟着两个手持棍棒、身材高大的家丁,以及那个点头哈腰的刘婆子。几双眼睛在火光照耀下,齐刷刷地落在沈静姝身上。
王管事看到开门的是沈静姝,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。他似乎也没料到,这位国公府的嫡长女,竟然真的住在如此不堪的地方。但他很快便收敛了神色,板着脸,公事公办地道:“大小姐,打扰了。府中今夜例行巡查,各处都要查看,以防宵小,还请行个方便。”
他的语气算不上恭敬,但也谈不上恶劣,保持着一种程式化的距离感。
沈静姝侧身让开门口,低眉顺眼,声音微弱:“王管事请便。”
王管事不再多言,迈步走了进来,两个家丁紧随其后,刘婆子则留在门口,伸着脖子往里瞧。
火把将狭小破败的窝棚照得无所遁形。除了那张吱呀作响的硬板床和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,屋内空空荡荡,墙角结着蛛网,地面坑洼不平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……药味?王管事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,最后落在沈静姝身上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