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抹天光被墨色的夜幕彻底吞噬,废土陷入了纯粹的、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。没有月光,没有星光,只有核冬天厚重的、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云层,低低地压在头顶。寒风失去了白日的伪装,变得越发凛冽刺骨,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刀,穿透破烂的衣衫,切割着暴露在外的皮肤。它呼啸着掠过断壁残垣,发出各种诡异莫测的呜咽与尖啸,时而像女人的哭泣,时而像垂死野兽的哀嚎,疯狂地挑战着行走其间之人的理智。
凌如同一个真正的暗夜精灵,她的身影在王智前方数米外若隐若现,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。她的脚步轻盈得不可思议,踩在碎石和瓦砾上,发出的声响微乎其微,仿佛她的体重被某种力量分担了。她行进的方式并非直线,而是充分利用着每一处阴影,每一块突出的残骸,每一个地面的凹陷。她的身体时常保持着一种低伏的姿态,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,每一次停顿,都是极致的静止,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,在黑暗中扫视着前方和侧翼,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光线、声音或者气流的细微变化。
王智跟在她身后,感觉自己就像一头笨拙的、受伤的熊。每一步都异常艰难。左臂被小心地固定在胸前,但每一次身体的晃动,哪怕是脚掌落地时最轻微的震动,都会通过躯干清晰地传递到受伤的部位,引发一阵阵沉闷而深刻的抽痛。那感觉,不像是尖锐的切割,更像是有一把钝锈的锯子,在他臂骨的缝隙间来回拉扯。右肩背负的复合弩和右手紧握的突击步枪,此刻也感觉重若千钧,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。
他的呼吸无法像凌那样平稳绵长,不得不张开嘴,大口地吞咽着冰冷干燥且充满粉尘的空气。喉咙和肺部像是被砂纸摩擦着,火辣辣地疼。汗水刚渗出毛孔,就被寒风吹得冰凉,黏在皮肤上,带走本就稀缺的体温,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发抖。视线在黑暗和疲惫的双重影响下开始变得模糊,他必须用力眨眼,才能勉强看清凌那几乎要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。
脚下的路况糟糕透顶。他们离开了相对“平坦”的废弃公路区域,真正进入了城市坍塌后的核心废墟带。地面不再是坚实的水泥或柏油,而是由破碎的楼板、扭曲的钢筋、碎裂的砖石和各种无法辨认的金属、塑料垃圾混合堆积而成的、松软而崎岖的“地毯”。一脚踩下去,根本不知道深浅,不知道下面是否隐藏着空洞或者尖锐的异物。王智有好几次差点被绊倒,全靠右手的步枪下意识地杵地支撑,才勉强稳住身形,但每一次这样的动作,都让左臂传来一阵撕扯般的剧痛,让他眼前发黑,几乎要闷哼出声。
周围的能见度不足十米。借助着夜视仪(凌在前,王智没有),凌或许能看得更远,但王智只能依靠模糊的轮廓和依稀的明暗对比来分辨方向。倒塌的摩天大楼如同巨兽的尸骸,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,投下大片大片的、更加深邃的阴影,仿佛随时会从中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。一些残存的、半悬在空中的楼体结构,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,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塌,将下方的一切埋葬。
“停。”
凌的声音如同耳语,却带着清晰的指令,瞬间穿透了风的噪音和王智粗重的喘息。
王智立刻僵住,几乎是本能地矮下身体,靠在一块冰冷的水泥断墙后面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。他努力屏住呼吸,侧耳倾听。
除了风声,似乎……还有一种细微的、密集的、令人头皮发麻的“沙沙”声,从右前方不远处传来。那声音像是无数只脚在摩擦地面,又像是某种东西在啃噬……
凌缓缓抬起手,指向那个方向。王智顺着她指的方向眯起眼睛,极力望去。在几乎纯粹的黑暗中,他隐约看到了一片区域似乎在……蠕动?那是一片低矮的、由各种有机垃圾和腐烂物堆积成的小丘,此刻,小丘的表面仿佛活了过来,有无数细小的、反射着微弱幽光的点在移动。
是变异蟑螂?还是辐射蜈蚣?或者是更恶心的什么东西?王智无法确定,但那密密麻麻的景象和空气中隐隐传来的、带着腐败甜腥的气味,让他胃里一阵翻腾。
凌打了个手势,示意绕行。她小心翼翼地改变方向,带着王智从更左侧,一片布满尖锐玻璃碎渣和生锈铁皮的区域迂回。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,避免被划伤,尤其是在这种缺医少药的环境下,任何一点小伤口都可能引发严重的感染。
他们刚刚绕过那片令人不适的虫巢区域,还没走出多远,凌再次猛地停下,这次她的动作更加急促,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。
她迅速蹲下,几乎将身体完全隐藏在瓦砾之后,同时向王智做出了一个“绝对静止”的手势。
王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,他学着凌的样子,尽可能缩紧身体,连呼吸都几乎停止。
这一次,他听到了。
不是虫子的“沙沙”声,而是……引擎的轰鸣!虽然距离似乎还比较远,但在这死寂的夜里,那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如同闷雷般清晰可辨。而且,不止一辆!是车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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