检修室内弥漫着金属锈蚀和灰尘的气味，唯一的光源来自老金那支电量告急的手电，光束在堆满废弃零件的货架间晃动，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。王智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，呼吸粗重而短促，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左臂那灼烧般的剧痛。紫黑色的肿胀已经从手肘蔓延至上臂，皮肤紧绷发亮，仿佛随时会破裂，持续的麻木感让他感觉那条手臂不再属于自己。眩晕如同潮汐，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，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黑斑。
母亲用最后一点干净的饮用水，小心翼翼地清洗着王智手臂上触须抽打造成的裂口，混着血丝的毒液被冲淡，露出下面更加狰狞的紫黑色皮肉。她眼眶通红，泪水无声滑落，动作却尽可能轻柔。父亲守在门边，透过门缝紧张地观察着外面寂静的通道，紧握鱼叉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，他不敢回头多看儿子一眼，那伤势让他心如刀绞。
豆子蜷缩在母亲身边，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，恐惧地看着王智痛苦的样子，小声地、一遍遍地喊着：“智哥哥……”
老金在房间另一头，烦躁地翻捡着货架上的破烂。他找到一个半空的润滑机油罐，闻了闻，骂骂咧咧地扔掉；又撬开一个生锈的工具箱，里面只有几把规格不一的、早已钝掉的扳手。他的动作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焦灼和不耐烦，目光时不时瞥向门口，又扫过靠在墙边气息微弱的王智，眼神复杂难明。
“妈的，全是废铁！”老金最终一脚踢开一个空箱子，发出哐当一声巨响，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。他走到王智面前，蹲下身，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算是关切的表情，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：“哥们，感觉怎么样？还能撑住吗？”
王智抬起沉重的眼皮，视线有些模糊，但他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老金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急躁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：“死不了……但需要时间……”
“时间？”老金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，“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！外面那鬼东西说不定还在晃悠！这鬼地方的空气也不知道干不干净！等你‘需要’的时间到了，咱们说不定都成了标本了！”
“你闭嘴！”父亲猛地转过身，怒视老金，鱼叉的尖端微微抬起，“要不是小智，你刚才就被那怪物撕了！”
老金嗤笑一声，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语气变得强硬起来：“老哥，话不能这么说。我承认他刚才救了我，但一码归一码！现在他这样，”他指了指王智无力垂落的手臂，“就是个累赘！我们带着他，根本走不快，也打不了，遇到危险全得完蛋！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母亲和惊恐的豆子，最终落在王智脸上，压低了声音，却带着更深的冷酷：“王智，是条汉子就认清楚现实。你把地图路线告诉我，我带你们家娃和婆娘出去，找个安全地方安置。你……就在这里休息，是死是活，看你自己造化。总比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强！”
这话如同惊雷，在小小的检修室内炸响！
“畜生！你说的是人话吗！”父亲目眦欲裂，挺起鱼叉就要冲过来。
母亲更是浑身颤抖，将豆子死死搂在怀里，仿佛老金下一秒就要动手抢人。
王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，寒意瞬间驱散了些许眩晕。他早就料到老金靠不住，却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、如此迅速地露出了獠牙。在生存面前，那脆弱的同盟果然不堪一击。
他没有看暴怒的父亲，也没有看哭泣的母亲，只是死死地盯着老金，那双因为中毒而有些涣散的眼睛里，此刻却凝聚起最后一点冰冷的锐利，如同垂死的孤狼。
“地图……在我脑子里……”王智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“你……可以试试……自己去找路……或者……现在……就动手……”
他微微动了动右手，虽然缓慢，却坚定地握住了斜靠在身旁的那根钢管。尽管左臂剧痛麻木，尽管眩晕不断侵袭，但他的眼神明确地告诉老金——想抛下我，或者动我的家人，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。
气氛瞬间剑拔弩张！老金脸色阴沉下来，他看了看王智那虽然虚弱却依旧狠厉的眼神，又看了看手持鱼叉、怒发冲冠的父亲，以及那个虽然害怕却依旧挡在豆子身前的母亲。他知道，硬来未必能占到便宜，而且正如王智所说，没有地图，他在这迷宫般的设施里生存几率极低。
就在这僵持不下，空气几乎要凝固爆裂的时刻——
一直沉默地蜷缩在母亲怀里的豆子，忽然怯生生地抬起了头，小手指着房间角落那个破损的洗手池下方，一个不起眼的、半开着的小金属柜门，用带着哭腔的、细微的声音说道：
“那里……里面有……亮亮的东西……”
这突如其来的童声，像一根细针，暂时刺破了紧张的对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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