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记忆显然还停留在那场绝望的“考验”的最后时刻。
王智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先检查了一下他肩膀和手臂的固定情况。包扎的布料已经被渗出的组织液和淡淡血渍浸染,情况不容乐观。“耗子死了。大壮在那边,还没醒。”他言简意赅,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,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。
李明的身体明显僵住了,涣散的眼神瞬间被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取代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,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,混入鬓角的污垢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用尽力气般地问道:“老吴……和小陈呢?”
“还活着。”王智指了指另一个角落昏睡的老吴,以及那个蜷缩在远处、听到自己名字时猛地一抖却不敢抬头的小陈。
李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看到老吴惨状和小陈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,眼神更加黯淡,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显然,眼前的景象和他昏迷前的惨烈经历对接,让他瞬间明白了他们此刻的处境是何等艰难,以及王智能允许他们进入这个“避难所”,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难以想象的“仁慈”——尽管这种“仁慈”带着冰冷的锁链。
“谢谢……智哥……”李明再次睁开眼时,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深深的疲惫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。他看到了王智脸上的冷漠,也感受到了这洞内异常压抑的气氛。
王智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然后说:“你需要休息。尽量保持体力。有什么话,等你好点再说。”他的态度明确,现在不是叙旧或者讨论的时候,生存是第一位的。
然而,李明的苏醒,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,不可避免地激起了涟漪。
接下来的两天,李明的情况缓慢地好转。虽然依旧虚弱,疼痛难忍,但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。他开始能喝下更多一点的水和流质食物,意识也渐渐清晰。他开始观察这个小小的“孤岛”,观察每个人,尤其是王智。
他看到了小陈那近乎病态的恐惧和畏缩,看到了老吴在痛苦中煎熬,看到了王智父母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忧虑和压抑,更看到了王智那近乎机械的、冰冷的、将一切情感隔绝在外的运行模式。他试图和王智父母说几句话,但得到的回应总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,仿佛怕触怒什么。他也尝试用眼神和小陈交流,但小陈总是飞快地躲开。
一种无形的隔阂,清晰地横亘在王智和“其他人”之间。而李明,这个曾经的副手、王智一度信任的战友,此刻正处在这个隔阂的边界线上。
他有很多疑问。关于他们是如何最终进入这里的,关于王智那最后的考验,关于耗子的死,关于眼下这严苛到极致的生存规则。但他能感觉到,王智身上有一层厚厚的铠甲,任何试图触及核心的询问,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反应。他选择了沉默,积蓄着力力,也观察着。
转机发生在李明苏醒后的第三天傍晚。王智在例行检查大壮的伤势时(大壮依旧昏迷,但生命体征趋于平稳),李明靠在墙壁上,看着王智熟练却冷漠的动作,终于忍不住,用依旧沙哑的声音,低声问出了盘旋在他心头最大的疑问:
“智哥……外面……现在到底什么样了?我们……我们走了之后,又发生了什么?刘猛那个王八蛋……”
这个问题,不仅李明想知道,角落里的父亲竖起了耳朵,连一直低着头的小陈,也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了头。老吴似乎也在昏睡中动了动。母亲停下了手中的活计,担忧地看向王智。
王智正在包扎的手停顿了一下。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继续完成了手中的动作,将绷带打结,动作一丝不苟。然后,他站起身,走到李明身边坐下,目光却没有看李明,而是投向那扇紧闭的、隔绝了内外世界的合金大门,仿佛能穿透厚厚的金属,看到外面的景象。
洞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,只有净化器的嗡鸣声。
终于,王智开口了,声音低沉而平静,却带着一种沉重的、仿佛来自地狱边缘的寒意:
“那天你们离开后不久,轰炸就来了。”
他的第一句话,就让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。
“不是普通的炮击。是那种……能抹掉一个山头的大家伙。”王智的描述极其简洁,但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,“冲击波差点把洞口震塌。无线电里全是杂音,后来就彻底静默了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回忆那恐怖的场景,又像是在斟酌用词。
“我后来用改装过的接收器,断断续续听到一些片段。你们之前待的那个大型防空洞……直接被命中。里面的人,不可能活下来。”
李明倒吸一口凉气,脸色惨白。他虽然早有预感,但听到王智亲口证实,还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庆幸——庆幸他们当时选择了离开,选择了那条几乎必死的“考验”之路,反而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一劫。但同时,他也想到了那些可能还留在洞里的、没有跟随刘猛离开的人……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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