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凡刚把门板扶正,外头就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王执事那种慢悠悠晃荡的步子,是踩在青石板上带着力道的,一步一响,像是催命。
他没回头,手里的石头还抵在门缝下,风从墙角钻进来,吹得油灯快灭了。
门被踹开的前一瞬,他侧身让开。
王铁山站在门口,灰袍束腰,铁尺斜挂在肩上,脸上那道疤从眉尾划到嘴角,笑起来像裂了口的旧陶罐。他扫了眼屋里的床、箱子、干草堆,又盯着陈凡手里那块抵门的石头,嗤了一声。
“还挺会找补?这破屋漏风漏雨,耗子都能当家,你还拿石头堵?”
陈凡没应。
王铁山跨进来,靴子踩在干草上发出脆响,像是碾碎了什么骨头。他走到床边,一脚把包袱踢开,银簪滚到墙角,书页翻开一半,沾了灰。
“凡灵根也配用木箱?这柴房是给你睡的?是让你知道,自己跟劈柴一个价。”
他说完,从腰间抽出一块木牌,往桌上一拍。牌上刻着“杂役三等”,底下还有一行小字:“力未验,识未考,心未定,暂录。”
“从今儿起,你归我管。每日辰时到后山搬柴,午时清药渣,酉时扫演武场。少一样,扣灵石;误两样,打板子;三样都缺——”他顿了顿,伸手把桌上的油灯推倒,“就像这灯,灭了就别想再亮。”
灯油洒了一桌,顺着木纹往下淌,沾了那本《万界通商录》的边角。
陈凡低头看着。
王铁山以为他要发作,往前半步,等着他抬头、争辩、求饶。
可陈凡只是弯腰,把书捡起来,用袖子擦了油渍,再放回箱子。动作不快,也不重,像是在收拾一件寻常家当。
王铁山脸上的笑僵了。
他见过太多人——资质差的哭天抢地,被贬的跪地求情,不服的当场顶撞。可眼前这小子,挨了骂不红脸,受了辱不抬头,连眼神都没乱一下。
“怎么?哑巴了?”他冷笑,“还是觉得,测灵台那点红光,能当饭吃?”
陈凡终于抬头。
“能活就行。”他说。
王铁山愣住。
“你说啥?”
“我说,能活就行。”陈凡声音不高,却像钉子,“搬柴、清渣、扫地,我都干。只要这门能关,这床能睡,这灯还能点。”
王铁山盯着他看了好几息,忽然笑了,笑得肩膀直抖。
“行啊,小子,你有种。别人跪着求我收,你倒像我求你留下。”他转身往门口走,临出门又停下,“可你记着,这柴房不是安身地,是试命场。熬得住,往上爬;熬不住——”他一脚踢翻墙角的柴堆,枯枝哗啦散了一地,“就跟这些烂木头一样,烧了都没人闻味。”
门被甩上,震得屋顶落灰。
陈凡站在原地,没动。
他知道刚才那番话不是试探,是警告。王铁山不会给他好日子过,也不会让他轻易死。这种人最喜欢看蝼蚁挣扎,等你撑不住了,再踩一脚。
他走到床边,把箱子拖到墙角,离门远些。然后蹲下,伸手探进床底。
灰很厚,指尖划过,摸到几道划痕。
不是虫蛀,是人为的。三道短横,一道长竖,像是谁在等死时,用指甲刻下的记号。
他没多看,收回手,拍了拍灰。
屋子里安静下来,只有风从瓦缝里钻过的声音,像有人在耳边喘气。他坐到床沿,闭眼。
灵魂空间里的小鼎转了起来,不快,但稳定。金线在《基础纳气诀》第三层的经脉图上缓缓滑动,不是为了突破,也不是为了推演,只是为了压住那股从骨头里冒出来的累。
登云梯千阶,他一步没停。
测灵台红光,他一眼没躲。
现在这柴房霉味熏得脑仁发胀,他也得坐得住。
小鼎转了三圈,心神稳了。
他睁眼,站起身,走到墙角,把散落的柴火一根根捡起来,重新码好。码到一半,发现最底下一根木头有焦痕,像是被火燎过,又被人用水浇灭。
他盯着那痕迹看了两息,没多想,继续码。
然后他把油灯捡起来,倒掉残油,用袖子擦干净灯盏,重新注了半盏新油。火折子划了两下才着,火苗跳了几跳,终于稳住。
光亮照到墙上,他看见一道裂缝,从屋顶斜劈下来,穿过半块破瓦,直通屋外。月光从那缝隙漏进来,一缕,细得像针。
他抬头看了会儿,走过去,把床往里挪了半尺,避开那道光。
做完这些,他回到箱子前,打开,把银簪和书放进去,合上盖子。没再拿出来供着,也没藏。就放在那儿,像所有不会说话的东西一样,等着他回头再看。
他坐回床沿,手搭在膝盖上。
屋外传来巡夜弟子的梆子声,两下,慢悠悠的。远处主殿的灯火已经熄了大半,内门清净,外门却还在动。有人咳嗽,有人翻身,有柴房门吱呀响,像是在应和风声。
他知道,从今晚起,没人会记得他是谁。
老王死了。
王执事只送他到石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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