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起:惊魂夜**
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,每一次挣扎都耗尽了力气。剧痛,从四肢百骸尖锐地刺入骨髓,最后汇聚在咽喉——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鸩酒烧灼的滚烫,以及铁钳般手指扼断呼吸的绝望窒息。陆云姝猛地睁开眼!
入目不是阴森冰冷的东宫偏殿,也不是无边无际的死亡黑暗。鲛绡帐低垂,帐顶绣着繁复的缠枝西番莲,金线在透过窗棂的稀薄晨光里微微发亮。空气里浮动着熟悉的、她亲自调制的“雪中春信”的冷冽梅香。这是…她在镇北侯府,未出阁前的闺房“栖梧苑”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破膛而出。她抬起手,纤细、莹白,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,带着少女特有的柔润光泽。这不是那双在冷宫浆洗和绝望挣扎中变得粗糙皲裂的手。她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脖颈,光滑细腻,没有任何勒痕或灼伤。
不是梦。那剜心蚀骨的痛楚太过真实,那被至亲背叛、被当作弃子毒杀的滔天恨意,如同烙印,深深刻在灵魂深处。她记得那杯毒酒,记得太子萧景瑞看着她饮下时那阴鸷冷漠的眼神,更记得…帘幕后那个模糊却散发着绝对掌控与森寒杀意的身影——封王不久的萧景辞!那个后来踏着无数尸骨登顶帝位,传闻中暴虐无常的七皇子!
她回来了。回到了承平十四年,初春。距离她被一纸诏书赐婚给病弱太子,还有整整八个月。距离她凄惨地死在东宫角落,还有不到两年。
“小姐?您醒了?” 帐外传来轻柔的呼唤,是她的贴身大丫鬟锦书。脚步声靠近,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。
陆云姝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涌如潮的心绪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用那点锐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再睁眼时,那双曾经盛满天真与顺从的眸子里,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丝淬过火的决绝。她掀开帐幔,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,却异常平稳:“嗯。什么时辰了?”
“卯时三刻了。”锦书利落地挂起帐子,一边伺候她起身,一边絮叨,“您昨儿夜里睡得不安稳,翻来覆去的,可是又魇着了?炉子上温着安神汤,奴婢这就给您端来?”
“不必。”陆云姝走到菱花镜前坐下,铜镜映出一张尚显稚嫩却已初露倾城之姿的脸庞。十五岁的陆云姝,眉眼如画,气质温婉,是上京城有名的闺秀典范。可镜中人眼底深处,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幽冷。她看着镜中的自己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:“备车。我要去寒山寺。”
锦书一愣:“小姐?这大雪才停,路上怕不好走,而且侯爷昨日还说…”
“父亲那里,我自会去说。”陆云姝打断她,语气不容置疑,“去准备吧。要快,赶在午时前出城。” 她必须去!因为她的记忆清晰地告诉她,就在今天,在这料峭春寒、积雪未消的时刻,命运的齿轮将开始咬合——那个将来会主宰她生死、颠覆整个王朝的男人,萧景辞,会在寒山寺后山的断崖下,重伤垂死!
**承:风雪寒山寺**
车轮碾过官道上尚未化尽的残雪与冰碴,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。马车内燃着暖炉,锦书特意在陆云姝膝上盖了厚厚的银狐裘毯。车帘紧闭,隔绝了外面凛冽的寒风,却挡不住那刺骨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进来。
陆云姝端坐着,双手拢在袖中,指尖冰凉。她闭着眼,看似在养神,脑海却在飞速运转。前世,她因风寒未曾随母亲来寒山寺祈福,错过了这场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初遇。后来只隐约听说,被贬黜北境苦寒之地的七皇子萧景辞,在回京述职途中遭遇不明截杀,于寒山附近失踪,生死不明,引得朝野震动。数月后,他却奇迹般拖着残躯回到北境军营,性情也变得更加阴鸷暴戾,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。也正是从那时起,他对陆家,对她那位即将成为太子的夫君,露出了森然的獠牙。
这一世,她来了。不是为了救他于水火,而是要在那猛虎最虚弱、最致命的时刻,在他心中埋下一颗名为“陆云姝”的种子。是恩是怨,是解是结,皆在她一念之间。
马车在寒山寺山门前停下。寺内香火缭绕,梵唱声声。陆云姝在锦书的搀扶下下车,对着迎出来的知客僧合十一礼,仪态端方,声音清越:“有劳师父。信女镇北侯府陆氏,前来为亡母诵经祈福,供奉长明灯。” 她递上侯府的名帖和沉甸甸的香油钱袋。
知客僧不敢怠慢,连忙引她入寺。陆云姝虔诚地在佛前跪拜、诵经、点灯,一切做得滴水不漏,任谁也看不出她平静外表下翻腾的焦灼。时间一点点流逝,日头西斜,寺院的阴影被拉得老长。
终于,法事结束。陆云姝婉拒了知客僧留宿的邀请,带着锦书走向寺后僻静的禅院厢房暂歇。“锦书,我有些乏了,想独自去后山梅林走走,透透气。你不必跟着,在此等候。” 她吩咐道,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。
锦书有些担忧:“小姐,天快黑了,后山积雪深,路滑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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