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势非但没有减弱,反而愈发急促起来,哗啦啦地倾泻而下,仿佛天河决了口子。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、石板和河面上,汇成一片喧嚣的交响,将天地间其他的声音都掩盖了下去。
顾停云追出石桥,目光如电,牢牢锁着前方那道在雨幕中急速窜动的模糊黑影。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,冰冷的湿意透过青衫渗入,贴在皮肤上,带来一阵寒意。但他心无旁骛,体内顾家心法缓缓流转,驱散着寒意,保持着身体的敏捷与力量的凝聚。
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上那柄“岳峙”传来的沉甸甸的分量。六十四斤重的玄铁重剑,即使在疾奔中,也依旧稳如磐石地贴着他的脊背,这熟悉的重量感反而让他觉得安心。每一次落脚,他都刻意控制着力度,既要保证速度,又要避免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太大的声响,更要维持住身体的绝对平衡,这是多年严苛训练刻入骨髓的本能。
那黑影对苏州城错综复杂的巷陌极为熟悉,如同水蛇入渠,专挑那些狭窄、曲折、阴暗的角落钻。时而跃上低矮的墙头,时而穿过晾晒着湿衣的庭院,动作敏捷得异乎寻常。顾停云初来乍到,地理不熟,全凭着一股不辍的韧劲和过人的脚力紧追不舍。他记住父亲临行前的叮嘱——“遇事当静观其变,然一旦出手,便需如雷霆击顶,不留后患。”这黑衣人形迹可疑,又与那来历不明的官船似乎有所关联,他不能跟丢。
追过几个急弯,穿过一条充斥着霉味和鱼腥气的小巷,前方那黑影猛地一闪,窜入了一条死胡同。胡同尽头是一堵高耸的砖墙,墙头湿漉漉的,布满了滑腻的青苔,在雨中泛着幽暗的光。
黑影身形骤然一顿,猛地回转过身。借着巷口透进来的、被雨水稀释的微弱天光,顾停云终于看清了对方——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,脸上蒙着黑布,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、此刻却带着一丝惊惶的眼睛。那人手里反握着一柄尺余长的短刃,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线寒意。
没有废话,甚至没有一丝迟疑,黑衣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,如同被困的野兽,揉身再次扑上!短刃划破雨幕,带起一道凄冷的光,直刺顾停云心口!招式狠辣、直接,完全是战场上搏命的路数,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决绝。
顾停云眉头微蹙,面对这致命的突刺,他竟不退反进!在短刃冰冷的锋锐即将及体的瞬间,他身形微侧,让过直取要害的刃尖,同时右臂一横,用包裹着“岳峙”的粗布剑鞘,精准无比地格挡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之上!
“砰!”
一声沉浑的闷响在雨巷中荡开,甚至短暂压过了雨声。
黑衣人闷哼一声,只觉一股雄浑无匹的劲力从手腕处传来,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,短刃险些脱手飞出!他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骇,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年轻的青衫少年,劲力竟然如此沉雄,应变更是迅捷如电。心知遇到了硬茬,他不敢再有丝毫恋战之心,虚晃一招,足下猛地发力,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旁侧的墙壁射去,企图借力跃上高墙,逃之夭夭。
顾停云岂能让他如愿。他左脚踏前一步,踩得脚下积水“哗”地四溅开来,右手已闪电般握住了布裹的剑柄,一股沛然的力量自丹田升起,灌注手臂,眼看那无锋的重剑就要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出鞘,给予对方致命一击——
“嗖!”
一声极细微、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的破空声,自身后巷口的方向传来!
顾停云心念电转,背后寒毛微竖!这暗器来得刁钻,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,并非直取他要害,更像是要阻挠他的动作。电光石火之间,他硬生生止住了拔剑之势,凭借腰腹核心的强大力量,身体向旁侧猛地一闪!
一枚乌黑的梭形暗器擦着他的青衫衣角疾速飞过,“笃”地一声脆响,深深钉入了对面湿漉的砖墙,尾部在雨中微微颤动,发出低沉的“嗡”鸣。
几乎就在他闪避的同时,另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他身侧一掠而过,速度极快,带起一阵微凉的风,竟然后发先至,抢先一步,轻飘飘地落在了黑衣人与那堵高墙之间,恰恰封住了对方最后的退路。
月白长衫,手持折扇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正是石桥下那个散漫的公子哥,萧逐风。
他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,此刻站在雨中,衣衫下摆已被泥水溅湿,但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,只是那双桃花眼里,多了几分猫捉老鼠般的玩味,上下打量着那进退维谷、眼神绝望的黑衣人。
“朋友,”萧逐风开口,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,带着点戏谑,“下雨天爬墙,青苔滑,容易摔着。”
这轻飘飘的话语,听在黑衣人耳中却如同催命符。他眼神一厉,显然认出了萧逐风,也知道再无转圜余地,低吼一声,如同濒死的野兽,手中短刃不再寻求招式,而是疯狂地划向萧逐风的脖颈,企图以同归于尽的架势逼他让开生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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