诏书读完,殿内外再次响起震天的“万岁”呼声。礼乐大作,钟鼓齐鸣。无数象征着吉祥的纸鸢、彩带从午门城楼和周围宫殿上抛洒下来,在风雪中飞舞。
登基大典的核心部分,至此算是圆满完成。然而,对于林慕义和这个新朝廷而言,真正的考验,或许才刚刚随着这场新雪,悄然降临。
庆典之后的赐宴,设在新建的(实为改建清宫旧殿)武英殿。宴席谈不上奢华,但礼仪周全。林慕义只略坐了坐,敬了几杯酒,便以“偶感风寒”为由提前离席,将场面交给了陈子龙、金声桓等重臣。
他回到乾清宫东暖阁——这里被他选为日常起居和办公之所,比起宏大空旷的奉天殿或武英殿,更觉自在些。脱下沉重的衮服冕冠,换上常服,他走到窗前,望着外面依旧飘洒的雪花。
陈忠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,低声道:“陛下,辽东都护济尔哈朗在宴席上颇为恭顺,与金声桓大将军、黄得功都督等相谈甚欢,对朝廷赏赐的礼物再三拜谢。然其随行人员中,有两人在席间‘不慎’透露,辽东冬日苦寒,棉衣粮食虽有朝廷接济,仍恐不足,且有些许旧部对‘去满洲化’之政令颇有微词,聚众饮酒时口出怨言,济尔哈朗都护‘弹压颇为吃力’。”
林慕义闻言,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诉苦,表功,暗示潜在的不稳定,这是在继续讨价还价,也是在试探朝廷对他掌控辽东能力的信任程度。
“知道了。”他淡淡应道,“告诉金声桓,辽东边饷,可再酌情增拨一成。令济尔哈朗将那些‘口出怨言’的旧部名单及详情密报上来,朝廷自有处置。另,开春后,朝廷将派巡查御史前往辽东,考察吏治民生,协理新政推行,让他好生配合。”
这是既给甜头,又加强监管,并且明确告诉他,朝廷对辽东内部并非一无所知。
“还有,”陈忠继续汇报,“郑成功将军从广州发来密报,南下特遣舰队已抵达广州。西班牙吕宋总督对朝廷抗议尚未有正式答复,但扣押人员已被暗中释放,并赔偿了部分损失。然南海海域,近半月来,我方商船遭不明船只骚扰、跟踪之事,反而增加了三起。郑将军判断,西夷虽暂退一步,但小动作不断,意在持续施加压力,试探我方底线。他已加强巡航,并准备择机‘敲打’一下盘踞在珠江口外某些岛屿上的海盗——据信这些海盗与西夷有勾结。”
“准。”林慕义目光投向南方,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和千里风雪,看到那片波谲云诡的蔚蓝,“告诉郑成功,分寸他自己把握。既要让西夷知道疼,又不要过早掀起大战。朝廷需要时间。另外,让他留意日本方面的动向,德川幕府对朝鲜的态度,以及琉球那边,是否有西夷渗透的迹象。”
“是。”陈忠领命,又呈上几份各地送来的贺表和新政推行中遇到阻力的报告,方才退下。
暖阁内重新安静下来,只有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。林慕义独自站在窗前,伸出手,一片雪花穿过窗隙,落在他掌心,瞬间化为一点冰凉的水渍。
新雪覆盖了旧日的痕迹,但这洁白之下,是依然坚硬而复杂的大地。登基大典的钟鼓乐声犹在耳畔,但那象征着无上荣光的衮服之下,他感受到的,却是这初雪般的寒意,以及融化后必将显露的、更加真实而艰巨的万千沟壑。
光复河山,只是第一步。在这片被战火、苦难和异族统治深刻改变过的土地上,如何真正地“开太平”,如何让这“昭武”二字,不仅仅是一个年号,而成为一种贯穿制度、经济、文化乃至人心的全新气象?
路,才刚刚开始。而这场新雪,不过是漫长寒冬与未知春日交替之际,一个微小的、充满隐喻的注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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