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日后的一个清晨,东海之滨一片开阔的开埠盐场边缘,稀疏的林树稍稍遮下阴影,海风带着腥咸湿气扑面而来,吹拂着赵玉儿的长发,她极目远眺着视野尽头的岩石岬角,表情甚是苦闷。
前一晚,她的身体内的两个灵魂终于融合在一起。以后再无半分阻隔,如今她就是赵玉儿,亦是完全的赵敏。
这意味着……她再也不能亲自站在汝阳王府的回廊下,看着父王面对她闯祸时紧皱又松弛的眉头;再也不能赶上几步捅捅王兄的后腰,听他扭脸抛来一句三分恼火七分宠溺的斥责。
以后只能通过另外一个自己才能了解自己父兄的事情,赵玉儿心头苦涩,只好这般自我安慰着
这时,一串极轻缓、带着刻意的安抚节奏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。
“玉儿?”张无忌的声音温和,“你没事吧?”
“没、事!”赵玉儿头也不回,强行将翻腾如浪潮的苦楚压下。但嗓音,终究不听使唤地泄出了一丝无法掩盖的哽咽。
“接着,一只裹着鲜亮糖晶、红玛瑙似的山楂糖葫芦,忽然闯进她低垂的视野边缘,轻轻晃了晃。
“喏,刚打镇上老字号买来的。”张无忌温声道,“尝尝,可甜了。”
在那咸腥海风里,一串冰糖葫芦的清甜香气顽固地弥散开来,缠绕不去,直钻入赵玉儿的俏鼻。
“你这人……”赵玉儿鼻尖蓦地更酸了。
“快些尝尝,”张无忌不由分说,带着点不可拒绝,却又轻柔无比地将那细竹签塞进她僵硬的指节间,“再磨蹭,怕是要引些馋嘴的飞虫来。”
赵玉儿指尖微颤,目光落在那裹一层脆亮糖衣的山楂果上,在晨光里透出一圈暖暖诱人的红光晕。再看张无忌——他脸上的关切毫不掩饰,仿佛此刻天下间最要紧的不过就是她要不要吃一口这串糖葫芦。
赵玉儿的唇瓣终于微微启开,对着那颗最圆润饱满的果子,小口的咬了下去。
甜、涩、小酸、甜。
多种味道连续更替在口中,之前被她死死按住的悲伤与惶恐,如同破了闸的洪水,再难压抑!
滚烫的泪珠决堤般涌出眼眶,扑簌簌砸在她微凉的手背上,旋即滑落,没入脚下微润的泥土。
任凭她平日里何等机智果敢、英气照人,此刻面对这生离死别般无法更改的“失去”,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眷恋与恐慌,依旧击垮了她所有强装起来的壁垒,只留下脆弱和慌张的无措。
张无忌没有再多说一句。他只是无声地张开臂膀,将这哭得微微颤抖的女子轻轻地、却无比坚定地拥入自己宽厚的胸膛。
他的下颚轻轻贴着她柔软的鬓发,温暖的吐息拂过她的耳畔:“心中憋闷,说出来便好。”
他声音低沉柔和,像哄慰孩童,“我就在这儿听着,一字一句,都听得真切。”
“我……我再也回不去了……”她将脸埋在他肩膀,哭音破碎又执拗,“再也……见不到父王……见不到王兄了……”
张无忌心头豁亮,瞬间明白了这泪水里的缘由。
“莫怕,”他收紧了臂弯,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渡过去,“从今往后,有我呢。”
顿了顿,他又补充道:“何况你还有林大娘。”
哭了不知多久,那汹涌的悲伤潮汐终于平复了几分。赵玉儿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他怀中,慌忙用力挣脱。
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颊此刻染满了霞光般的红晕,眼睫犹带泪珠,红润润的眸子里水光潋滟,平日里那冰雪聪明的劲儿散去,倒像初涉春水的玫瑰,露出点娇滴滴的羞态来。
“方才之事……”她咬着下唇,眼神左右飘忽,不敢直视张无忌,“你须得立刻忘掉!半个字……也不许跟旁的人说!”
张无忌望着她这少有的害羞模样,心中不禁怜爱更甚,促狭地弯起嘴角:“哦?那,是否可与‘那一个’你自己念叨念叨?”
“张无忌!”赵玉儿闻言又羞又急,跺脚嗔道,“你……你敢!”
想到被另一个“自己”知道她方才痛哭失态,简直恨不得钻进地缝,“若给她晓得了……哼!我定要让她,替我好好教训你这张贫嘴!”
恰在此时,远处小路上传来谈笑声。
两个拎着菜篮、晨起归家的妇人正经过这片林缘,瞥见树荫下这对璧人影影绰绰的身影,登时相视而笑,指点着悄声议论:“快瞧呀,天光才放亮,这俩就在这僻静处蜜里调油地腻着啦!”
另一个掩嘴笑道:“哟哟哟,可叫人看着眼热!倒叫我想起我家汉子年轻时追着我跑的那股傻劲儿喽……”
“哎哟,这让我想起我和丈夫以前的事情。”
两位大婶虽隔着十几步远,可张、赵二人是何等耳力?那话语一字不漏,清晰入耳。
赵玉儿刹那间只觉得脸上“轰”地一下,简直要烧起来,那红霞都蔓到了耳根脖子!她恼得狠瞪了旁边那依旧眉眼含笑的可恶家伙一眼!
羞愤之下,气不过,她脚下想也没想就跺了过去——却正正踩在张无忌的脚背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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