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砚的目光落在电视屏幕的角落,转播镜头扫过看台时,有个穿红球衣的小男孩正举着画笔画画。纸上是片金色的球场,一个戴军帽的老人正往球门里扔足球,每个球上都画着箭头,密密麻麻指向球网 —— 那笔触稚嫩得像刚抽条的槐树枝,却把老陈战术板上的箭头,都画成了会飞的小鸟。
“林风说要把那片看台改成‘陈指导专区’。” 赵磊关掉电视,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槐树叶的沙沙声,“每个座位上都放个小台灯,晚上亮起来,像老陈当年在雪地里插的火把。”
遗像前的辣条包装袋被晚风掀起一角,红油在暮色里泛着光,像极了那年冬训时,老陈冻裂的手背上渗的血珠。林砚忽然想起老陈总说的话:“光越烈,影子越清楚,跟着影子跑,就不会偏方向。” 此刻他手机壳里的槐树叶轻轻颤动,仿佛有谁在叶脉间刻下了新的箭头,顺着晚风的方向,一直指向球场亮着灯的地方。
林砚把手机壳贴在眉心,槐树叶的褶皱蹭着皮肤,像老陈当年用胡茬扎他的额头。那年冬训他总爱躲在器械室偷懒,老陈就举着冰碴子往他后颈里塞,说 “光都照屁股了还躺着?等会儿逆光跑圈,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墙”。
赵磊正往台灯罩上缠红绳,那是林风特意寄来的,说要让光里带点暖色调。“你还记得不?” 他忽然回头,红绳在指尖绕成个歪歪扭扭的结,“老陈带咱们去山里拉练,暴雨把路冲断了,他就举着矿灯在前面开路,说‘跟着光走,别回头看影子’。”
林砚的指尖在手机壳上划出光的轨迹,从窗台到地板,像在临摹当年老陈用矿灯照出的路。那天的雨把矿灯光晕泡得发虚,老陈的军大衣后背全湿透了,却硬是把掉队的林风架在肩上,矿灯的光柱在泥泞里歪歪扭扭,像条挣扎着往前爬的蛇。“别怕,” 他喘着气笑,“光在前面,路就不会断。”
遗像前的辣条包装袋被灯光照得透亮,红油在塑料上漫开的样子,让林砚想起省赛决赛的草地。当时林风额头的血混着汗水往下淌,在草叶上洇出点点红,老陈拽着她往场边跑时,两人的影子在逆光里拧成股绳,像条扯不断的红绳。“你看那球门,” 老陈指着金光里的网,“光在它后面,你往亮处踢就对了。”
赵磊把红绳系成个蝴蝶结,台灯的光晕忽然染上层暖红。“林风说那个空座位,以后每场比赛都要放件小球衣。” 他往窗外看,球场的灯全亮了,像撒了满地的星星,“号码从 1 到 11 轮着换,说老陈带过的每个孩子,都该有个位置。”
手机壳里的光斑突然跳了跳,林砚低头看见两片槐树叶的影子在掌心叠成颗心。他想起老陈临终前,气若游丝还在说 “把战术板给林风”,当时阳光从病房窗缝钻进来,在他手背上投下片槐树叶的影子,像枚盖在生命尽头的印章。
“吹声哨子吧。” 赵磊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让老陈听听,现在的孩子射门多有劲。”
林砚举起哨子,锈迹蹭着嘴唇的瞬间,仿佛听见老陈在耳边笑。嘶哑的哨音穿窗而出,撞在球场的灯柱上弹回来,惊得槐树叶簌簌往下掉。穿红球衣的男孩正在射门,足球在灯光里划出的弧线,刚好和哨音的轨迹重合 —— 像道从过去射向未来的光,穿透了所有的墙。
赵磊往茶几上摆了盘新洗的草莓,水珠在暖光里泛着亮,像老陈战术板上没擦净的红笔印。林砚伸手去拿时,指尖碰着盘沿的凉意,忽然想起那年冬训结束,老陈把队员们叫到槐树下分草莓 —— 是他托人从郊区大棚里买的,红得发亮,冰碴还挂在蒂上。吃吧, 老陈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,那围裙还是林风用校服改的,蓝白条纹上绣着歪歪扭扭的 ,开春了就得使劲长,跟这草莓似的,憋足了劲红透天。
客厅的光顺着门缝爬到走廊,把军大衣搭在椅背上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个沉默的哨兵。林砚望着那抹军绿色,忽然发现布料上的褶皱里还卡着片槐树叶,是去年秋风最烈的时候落进去的,叶脉间沾着点细碎的草屑,和手机壳里的那片像对孪生兄弟。
明天埋时间胶囊,得让孩子们带上自己的球。 赵磊咬了口草莓,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,老陈以前总说,球沾过谁的汗,就认谁的脚。二十年挖出来的时候,说不定还能闻见现在的草香。
林砚的目光落在相框玻璃上,自己的影子正微微晃动,和老陈的笑容叠成模糊的轮廓。他想起省赛夺冠那天,全队挤在照相馆拍照,老陈非要站在最边上,说 你们是主角。结果洗出来的照片里,他的半张脸被林风的马尾挡着,只露出只笑成月牙的眼睛,和此刻遗像里的神情一模一样。
手机壳忽然从掌心滑落,在地板上磕出轻响。林砚弯腰去捡时,看见两片槐树叶的影子在光里舒展,像两只张开的翅膀。他想起老陈总爱在训练间隙捡树叶,说 这叶子能测风向,某次逆风训练,他真的举着片槐树叶站在边线,红笔在战术板上画了道斜斜的箭头:跟着叶子的方向跑,风就是你们的助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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