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陈的罚款是甜的。” 林砚忽然想起赵磊说过的话。那年李明故意把球踢进女厕所,按规矩该罚五块,可他掏遍口袋只摸出三枚皱巴巴的一毛纸币。老陈盯着铁皮盒看了半天,忽然说 “罚你给全队洗袜子”,结果那周李明的手指泡得发白,老陈却在他的罚款记录后面画了个笑脸,还多给他分了半袋辣条。
硬币在袋里滚动的声响,像在重复当年的故事。林砚记得铁皮盒底层总垫着张旧报纸,上面用铅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:“王大壮:闭眼顶球 3 次,1.5 元”“林风:迟到 2 次,2 元”“林砚:球鞋没刷,1 元”。最底下还有行小字:“本周结余 18.5 元,够买两包辣条 + 三瓶汽水”,字迹被硬币磨得有些模糊,却能看出落笔时的认真,像在计算什么了不起的财富。
有次暴雨冲垮了球场的排水沟,队员们凑钱买水泥,老陈却把铁皮盒里的硬币全倒了出来,哗啦啦铺了满桌。“这钱本就是你们的。” 他数钱时的手指沾着水泥灰,把五角硬币上的国徽擦得锃亮,“罚你们是怕你们学坏,该花的时候,一分都不能省。” 那天的水泥没买够,老陈又添了半个月的工资,队员们踩着泥泞修路时,总觉得脚下的硬币在发烫。
林砚把塑料袋举到阳光下,硬币的反光在脸上跳,像老陈当年用铁皮盒挡太阳的样子。有枚一元硬币边缘缺了个角,他忽然想起那是自己罚的 —— 十岁那年故意把林风的球鞋藏起来,被老陈抓个正着,铁皮盒收下这枚硬币时,发出 “哐当” 一声闷响,像在替他认错。后来这枚硬币总在盒里打转,老陈说 “留着吧,让他记着啥叫规矩”。
“林哥,这是我们捡废品攒的!” 穿 8 号球衣的小子不知何时从医院跑出来,手里举着个矿泉水瓶,里面的硬币晃得叮当响,“奶奶说可以捐给球场买新球。” 他的病号服袖口还沾着胶布,眼里的光却比硬币还亮。
林砚把两袋硬币合在一起,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掌心发麻。忽然觉得这声音和老陈的铁皮盒一模一样 —— 当年的罚款不是惩罚,是老陈教他们攒的 “念想基金”,现在孩子们捡废品的钱也不是捐款,是把这份念想接着攒下去。
“小时候总偷摸数这里面的钱,” 林砚忽然开口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塑料袋上的纹路,夕阳把他的声音染得暖暖的,像泡在蜜里的陈皮,“以为攒够了就能给老陈换个新战术板,他那板都掉渣了。”
8 号小子的手指勾着他的掌心,像只胆怯的小兽,听见这话忽然抬头:“战术板是什么?”
“就是画踢球路线的板子。” 林砚望着远处球场边的旧黑板,漆皮剥落得像块斑秃的头皮,“老陈那块是捡来的废木板,用红漆刷了刷,边角都磨圆了,粉笔写上去总打滑。有次王大壮故意把粉笔灰吹他脸上,被他罚了三块钱,那钱我数过,正好够买半盒新粉笔。”
硬币在袋里轻轻撞,像在应和他的话。林砚想起每个周末的午后,自己总趁老陈午睡时,偷偷掀开铁皮盒的红绳。阳光从宿舍窗户斜进来,照在硬币上,能数清五毛硬币背面的梅花纹路。他把钱摊在作业本上,一角、五角、一元地码整齐,心里算着还差多少能买块新木板 —— 县城文具店的老板说,最好的战术板要三十五块,他攒了三个月,才凑够十七块八。
“后来攒到二十块的时候,发现老陈自己在修那板子。” 他忽然笑了,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夕阳,“他用浆糊粘了层旧报纸,又刷了遍墨汁,说‘这样写起来更清楚’。我躲在门后看,他粘报纸时手在抖,大概是那天修球门累着了。”
8 号小子把耳朵凑到塑料袋边,听着硬币的叮当声:“那后来呢?钱花了吗?”
“花了。” 林砚的指尖划过孩子柔软的发顶,“那年冬天特别冷,我们用攒的钱买了台二手暖风机,放在休息室里。老陈骂我们乱花钱,却每天提前半小时去开机器,说‘让孩子们进来就暖和’。” 他望着医院门口那棵小槐树,叶子在风中轻轻晃,“其实他早知道我在数钱,铁皮盒的红绳总留着道缝,像故意给我留的方便。”
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条系在一起的丝带。林砚忽然想起老陈临终前,他在病床前打开那只铁皮盒,里面的硬币早就换成了叠得整齐的纸币,最底下压着张字条:“战术板不用换,孩子们的心意就是最好的板子。” 字迹已经看不清了,却能摸出落笔时的轻重,像在纸上敲出了当年硬币的节奏。
“林哥你看!”8 号小子忽然指着球场方向,林风正举着块新黑板往这边走,上面用白漆画着大大的足球场,边角还画了个笑脸,和足球上的那个一模一样。“是新战术板!”
林砚牵着孩子往球场跑,塑料袋里的硬币唱得更欢了。他知道,有些愿望不必实现得那么着急 —— 当年没换成的战术板,此刻正长在林风手里的黑板上,长在孩子们奔跑的脚印里,长在这袋叮当作响的硬币里。就像老陈说的,最好的板子从来不是木头做的,是人心攒起来的暖,能在风里雨里,画出最直的线,也能绕开所有的坎,把念想引向该去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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