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砚看着他转身走向门口的背影,军绿色外套的后摆扫过柜台,带起片细小的灰尘。那些灰尘在晨光里翻涌,像极了当年赵磊扑出点球后,草皮上飞起的碎屑 —— 渺小,却闪着光。那时的光里有队友的欢呼、教练的拍肩,有赵磊举着沾满泥污的手套喊出的 ,而此刻,这光只能落在烟酒店蒙尘的地板上,落在那堆皱巴巴的投注单上,显得格外单薄。
而现在,这个信奉 的人,正死死盯着一串冰冷的数字,像在等待某种救赎。赵磊的手机屏幕亮着,磐石 vs 惊雷 的赔率界面被他设置成了屏保,每隔三十秒就会自动刷新一次。林砚看见他拇指在 主胜 3.4 上反复滑动,指纹在玻璃上留下模糊的印子,像在给这串数字做某种神秘的加持。
键盘的敲击声渐渐稀疏,林砚保存文档时,看见文件名自动跳出 磐石 vs 惊雷分析,忽然觉得这串字格外沉重。光标在文档末尾闪烁,像个悬而未决的问号。它不像过去那些模型报告,只关乎数据与逻辑 —— 那些报告里只有进攻效率、防守评级、概率分布,输了赢了不过是调整参数的理由。可这份分析不一样,它的字里行间缠着赵磊的蛋糕钱、父亲的膝盖、小雅的期待,每一个变量都带着温度,每一个数据都连着生计。
王哥端来两碗刚下好的面条,葱花飘在汤面上,热气模糊了眼镜片。先垫垫肚子, 他把碗往两人面前推,就算天塌下来,饭总得吃。
赵磊没动筷子,眼睛还粘在手机上。又变了,3.5 了。 他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,是不是买惊雷队的人少了?
林砚夹起面条的手顿了顿。模型里的风险预警机制正在脑海里鸣响 —— 赔率异常波动往往意味着机构掌握了未公开的信息。可他看着赵磊眼里那点摇摇欲坠的光,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。
是好事。 林砚把辣椒油往赵磊碗里倒了点,赔率越高,赢了拿的越多。
赵磊这才拿起筷子,却把面条挑得老高,眼睛还瞟着手机。面条掉进碗里溅起汤汁,落在他手背上烫出个红印,他浑然不觉。林砚忽然想起三个月前,赵磊拿着父亲的体检报告跟他喝酒,说 医生说换个膝盖就能正常走路,我得赶紧挣钱。那时的酒杯碰撞声里,还没有 让球 这些字眼,只有个想让父亲重新站直的儿子。
文档保存成功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。林砚合上电脑,看见屏幕反射出自己眼下的青黑 —— 这三天他几乎没合眼,不是在调试模型,是在想如果输了,该怎么帮赵磊填补那个窟窿。硬盘里的代码再精密,也算不出当 1000 块变成泡影时,赵磊会是怎样的表情。
吃啊。 王哥在旁边呼噜呼噜地喝汤,我年轻时候赌马输了,就靠这碗面撑过来的。面是热的,日子就冻不死人。
赵磊终于咬了口面条,热气从嘴角冒出来,在他睫毛上凝成细珠。如果赢了, 他含混不清地说,我先给小雅买个蛋糕,再给我爸交检查费......
林砚没接话,只是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他碗里。蛋黄破在汤里,晕开片金黄,像给这沉重的期待,撒了点温柔的谎。文档里的 51.3% 还在等着验证,可此刻林砚忽然觉得,输赢或许没那么重要了 —— 重要的是这个蹲在烟酒店里的胖子,还愿意对着一串数字,数着日子盼点什么。
王哥的冰棒吃完了,冰棒棍被他折成两段:算完了?能赢不?
林砚合上电脑,屏幕暗下去的瞬间,他看见自己映在上面的脸 —— 疲惫,茫然,像个找不到公式的解题人。概率只是概率。 他说,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,剩下的,得看老天爷。
赵磊突然从兜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块,往柜台上一拍:那就试试。 纸币边缘的毛边扫过 51.3% 的残影,像在做一场危险的触碰。
他蹲在旁边,膝盖抵着柜台的铁皮,看着林砚重新打开电脑调试参数。屏幕上的泊松分布曲线忽高忽低,像在模拟心跳的频率。赵磊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柜角的木纹,那里还留着去年刻下的 猎鹰必胜,现在被新的划痕盖得快要看不见。
其实我知道惊雷队强, 他忽然冒出句,声音被冰柜的嗡鸣吞掉一半,凌霄那脚任意球,全联赛没几个人能扑出来...... 他没说下去,喉结滚了滚,从兜里又摸出张五十块 —— 这张更皱,边角卷成了圆筒,像是被反复攥在手心焐过。
要不就买五十块试试? 他把两张纸币叠在一起,厚度刚够遮住 主胜 3.2 的小数点。阳光从气窗漏进来,在纸币上投下道金线,把 伍拾圆 的字样照得发亮。
林砚的指尖悬在键盘上,没按下去。他想起赵磊刚才说的 小雅生日蛋糕,想起那张被揉烂的户型图。五十块连块慕斯的零头都不够,可这两张薄薄的纸,却像是赵磊此刻能拿出的全部勇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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