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杨家那处偏僻小院时，天色已彻底暗下。院中寂静，母亲黄婉芝房内灯火已熄，想是已然睡下。
杨璟渊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，关紧房门，点上油灯，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室黑暗，也映照出他沾染了泥污与疲惫，却眼神晶亮的面容。
他先将那几株小心翼翼采摘的阴凝草取出，放在桌上。幽蓝色的草叶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，散发出纯净的阴气。
“这些阴凝草品质尚可，足够使用一段时间。”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。
杨璟渊心中一定，这才开始处理自身的狼狈。他换下脏污的衣物，打水洗净手脸，动作间，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涌动的、比前往阴魂涧前浑厚了不止一筹的灵力，以及经脉中那种被拓宽锤炼后的隐隐胀痛感。
生死之间的搏杀，果然是提升实力最快的途径。
他盘膝坐到榻上，并未立刻开始修炼，而是闭上了眼睛，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今日在阴魂涧中的经历——与怨灵水鬼的周旋，面对尸沼聚合怪时的绝望，韫现身时那石破天惊的碾压，以及最后遭遇那黑衣魂灵偷袭时的惊险，和韫再次出手，轻描淡写将其净化的震撼。
每一幕都清晰无比，尤其是韫战斗时的身影，那玄衣飘摇、指掌间强敌灰飞烟灭的绝世风姿，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底。
除了对力量的向往，还有一种更复杂、更隐秘的情感，如同藤蔓，在不知不觉中缠绕上他的心间。
因为，你是渊。
那五个字，再次回响。
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，却让他心跳失序的笃定与温柔。
他甩了甩头，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。当务之急，是消化此次历练的收获，稳固提升的修为。
他沉下心神，开始运转功法。灵力在经脉中奔腾，比以往更加顺畅澎湃。
意识沉入体内，他能看到，丹田中的气旋明显壮大凝实了许多，灵力呈现出一种更具活力的光泽。
然而，就在他沉浸在修炼中时，胸口的青铜剑璏，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、细微的震颤。
紧接着，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碎片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毫无征兆地冲入了他的识海！
那不是他的记忆！
画面支离破碎，光怪陆离——
旌旗蔽日，喊杀震天！玄甲骑兵如同钢铁洪流，冲锋陷阵，马蹄踏碎山河。高台之上，一道模糊却威仪天生的身影，正手持令旗，运筹帷幄。
视角很低，充满了仰视与炽热的忠诚。
画面一转，是寂静无声的灵堂，白幡飘荡，檀香袅袅。那模糊的身影跪在棺椁前，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刻骨的孤寂与悲伤。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、无法呼吸的绞痛。
又见幽暗深邃的宫殿，烛火摇曳。那身影伏案疾书，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疲惫。有人恭敬地奉上一碗汤药，他接过，一饮而尽，眉头都未曾皱一下。那汤药的味道苦涩中带着一丝诡异的腥甜。
最后，是漫天风雪，悬崖之巅。兵刃折断，甲胄残破，周围是层层叠叠、面目狰狞的敌人。
那道身影浑身浴血，依旧挺直脊梁，手持半截断剑，仰天长笑，笑声中充满了不甘、决绝与一丝释然？
然后，纵身一跃。
“不——”
杨璟渊猛地从榻上弹起，额头上布满了冷汗，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。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与未散的悲怆。
那些画面，那些情感，太真实了！仿佛是他亲身经历一般！
尤其是最后那纵身一跃的决绝与悲凉，几乎将他的灵魂都撕裂开来。
“怎么回事？！”他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心口，惊疑不定地看向胸前的剑璏。
剑璏安静地躺在他掌心，之前的震颤已经平息，但那股残留的、属于韫的悲伤与苍凉气息，却依旧萦绕不散。
是韫的记忆！
是因为今日接连出手，消耗过大，导致魂体不稳，记忆屏障出现了缝隙，所以才泄露了出来吗？
那些零碎的画面，战场、灵堂、宫廷、悬崖，那个模糊却让他感到莫名熟悉和心悸的身影，难道就是韫生前？
那位马革裹尸的将军？
可灵堂、宫廷又是怎么回事？那碗味道诡异的汤药……
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杨璟渊的心头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，这个与他朝夕相伴、强大莫测的古魂，有着一段他无法想象的、充满了铁血、孤寂与悲壮的过往。
而自己，为何会对那些陌生的记忆产生如此强烈的共情？甚至感同身受？
因为，你是渊。
那句话，再次浮现。
难道自己和韫的渊源，远比契约更深？
就在他心绪纷乱如麻之际，剑璏再次传来波动，这一次，是韫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虚弱的声音：
“方才魂力激荡，可有影响到你？”
他显然察觉到了记忆的泄露，却选择避重就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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