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生,这……未免太过麻烦……”李铁柱看着这些繁琐却前所未有的规定,有些不解。在他看来,当兵吃粮,能活一天算一天,何曾讲究过这些。
“麻烦,才能活。”陈远言简意赅,语气中的笃定让人无法反驳。他深知,在卫生条件极差的古代军队中,非战斗减员往往比战死更可怕。
在绝望的泥泞中,秩序开始被一点点地、艰难地建立起来。
渗井成功了。浑浊的河水经过砂石过滤,变得清澈了许多。煮沸后的水,虽然带着一股铁锈和烟火味,却带着一丝久违的“安全”的味道。
几天后,当其他溃兵队伍因霍乱、痢疾而成片倒下,甚至整队死绝时,陈远所在的这六十三人,竟无一人因腹泻脱水而死。这个奇迹般的现象,让队伍里所有人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。
无声的信任,开始在队伍中累积、蔓延。陈远“先生”的地位,变得前所未有地稳固起来。人们开始主动向他请示,就连分发少量食物时,也会下意识地等他安排。
但更大的危机,接踵而至。
粮食彻底见底了。
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滋生。老兵痞王五,带着他同乡的七八个汉子,控制了队伍里最后那点可怜的口粮——小半袋发霉的米和几个干瘪的芋头。他手持一把卷了刃的腰刀,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众人,像一头护食的饿狼。
“陈先生……”李铁柱走到陈远身边,眉头紧锁,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。所有饥饿的目光,再次聚焦到陈远身上。这不再是寻求指引,而是在等待一个能让他们活下去的答案。
权力真空期,需要有人来填补。王五想用暴力和凶悍,而陈远,要用规则和人心。
陈远深吸一口气,压下身体的虚弱和不适,再次走到营地中央。他的身影依旧单薄,但站在那里,就自然成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。
他没有看王五,而是面向所有士兵,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
“圣人有云:‘不患寡而患不均’。”他以一句大多数人都听过、却未必真正理解的圣贤之言开场,瞬间提升了话语的份量,镇住了场面。对于这些底层士兵而言,“圣人”和“道理”有着天然的权威。
随即,他目光转向王五,语气依旧平稳,却字字如锤,砸在每个人的心上:“王五,你把着粮食,是想自己饱餐几顿,然后看着大伙饿死,最后被清军割了脑袋请功?还是想让大家都能吊着命,一起挣条活路出去?”
他没有空谈道德,而是赤裸裸地揭开了最残酷的利害关系。生存,是这里唯一通用的语言。
王五脸色一变,握着刀的手紧了紧,刚要反驳,陈远却不给他机会,继续对众人说道,声音陡然提高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从今日起,粮食统一分配!按哨岗班次、出力多寡!伤者减量,但必须有!此乃——公道!”
“先生说的是公道!”李铁柱第一个站出来,声若洪钟,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陈远身后。他早已被陈远的能力和担当折服。
“对!公道!”
“我们听先生的!”
“把粮食交出来!”
……
那个挖渗井的老兵,那个年轻溃兵,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,无声地在陈远身后筑起了一道人心之墙。这堵墙,比任何刀剑都更有力量。
王五和他那几个同乡,在这道墙面前,显得如此孤立。他脸色青白交错,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。他环视四周,看到的是一双双饥饿而坚定的眼睛。他知道,此刻若敢火并,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。陈远已经掌握了“道理”和“人心”。
“呸!”他最终啐了一口浓痰,恶狠狠地瞪了陈远一眼,悻悻地退到了一边,算是默认了失败。
粮食被顺利接管。陈远立刻展现出工程师的高效和严谨,他指定李铁柱负责分发,要求必须账目清晰,并让两个略微识数的老兵在一旁监督,确保整个过程公开透明。公平,在此刻比黄金更珍贵,是维系这个脆弱团体的唯一纽带。
然而,内部的危机刚刚平息,外部的致命威胁便骤然降临。
午后,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,由远及近!烟尘之中,二十余骑清军斥候的身影清晰可见,盔甲和刀锋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寒光——正是昨日击溃他们、杀死原头目的那支队伍!
“是辫子兵!他们又来了!”
“跑啊!快跑!”
王五发出惊恐的尖叫,营地瞬间炸营,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,众人像无头苍蝇般,下意识就要四散奔逃。混乱中,有人被撞倒,有人哭喊,刚刚建立的秩序眼看就要瞬间崩塌。
“不准跑!”
陈远的怒吼,如同平地惊雷,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恐慌。他一个箭步冲到一块稍高的土坡上,身影在混乱中显得异常高大。
“我们是两条腿,跑不过四条腿!乱跑就是送死!”他目光如电,扫过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,声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冷静,“想活命,就按我说的做!列阵!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