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老夫人在侯府住了下来,像一颗投入平静(?)水面的石子,持续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涟漪。她虽不再像初来时那般直接发难,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审视和挑剔,却更让人窒息。
晨起问安,她会皱着眉打量沈芷萱的衣着:“颜色太过素净,不像个新妇。”
用膳时,她会点评赵珩的坐姿:“食不言寝不语,世子还需注意些。”
甚至赵珩在校场挥汗如雨时,也能感觉到客院方向投来的、那道冰冷而 disapproving 的目光。
更令人心烦的是,她开始频繁召见侯府的一些老仆妇,明里暗里打听沈芷萱的言行,尤其是如何“管教”赵珩的细节。一时间,府中暗流涌动,一些原本就对沈芷萱严苛手段颇有微词的下人,似乎找到了主心骨,窃窃私语又多了起来。
赵珩不胜其烦。他好不容易在沈芷萱的高压下找到一点节奏和微妙的平衡,这老太婆一来,全打乱了。这日午后,他刚被一篇策论折磨得头昏脑涨,又被沈老夫人叫去,听了一通“勤学虽好,亦需有度,莫要熬坏了身子,子嗣为重”的“教诲”,憋了一肚子火回到书房。
却见沈芷萱正站在书案前,手里拿着一张他刚临摹的字帖,眉头微蹙。
“心浮气躁,笔力虚浮。”她放下字帖,语气是一贯的冷,“今日的功课,重写。”
若是平时,赵珩或许就认了。但此刻,他正被沈老夫人搅得心烦意乱,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,脱口顶撞道:“重写重写!就知道重写!练这些有什么用?能挡得住你祖母的刁难?能堵得住外面的闲言碎语?我每日累死累活,还要看人脸色,我图什么?!”
他越说越激动,声音也高了起来,将这些日子积压的委屈和烦躁尽数倾泻而出。
沈芷萱静静地看着他,没有因他的顶撞而动怒,眼神甚至没有什么波澜,等他吼完了,才淡淡开口:“说完了?”
赵珩喘着粗气,胸口起伏,别开脸不看她。
“所以,你辛苦习文练武,是为了做给别人看?为了不被人刁难?为了堵住闲言碎语?”沈芷萱的声音平稳,却像冰锥一样,一字字敲在赵珩心上。
赵珩噎住,张了张嘴,没能说出话来。
“若如此,”沈芷萱走近一步,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他,“你现在就可以停下。继续做回你的永平侯世子,饮酒作乐,斗鸡走马,无人会再逼你。我沈芷萱,自会向陛下请罪,求一封和离书,绝不连累你侯府名声。”
她的语气很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淡漠,但话语里的决绝,却让赵珩猛地打了个寒颤。
和离?
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。或者说,他潜意识里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个冰块女人的存在,习惯了她的藤条,她的冷语,甚至……她偶尔极细微的、几乎不存在的认可。若她真的走了……
赵珩想象了一下没有沈芷萱的日子。或许会轻松很多,没有人再逼他起早贪黑,没有人再对他冷嘲热讽……但然后呢?回到过去那种醉生梦死、人人鄙夷的生活?在沈老夫人和外界更猛烈的嘲讽中沉沦?
不。他不想。
重生一次,难道就为了重复那样的结局?
他看着沈芷萱清冷的眸子,那里面没有威胁,没有愤怒,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,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。
一股强烈的、不甘心的情绪涌上心头。他凭什么要被人看扁?凭什么要因为一个老太婆的刁难就放弃?沈芷萱说得对,他努力,首先是为了自己!为了对得起这重活一次的机会!
那股邪火瞬间熄灭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定的东西。
他深吸一口气,低下头,声音闷闷的:“……我重写。”
沈芷萱看了他片刻,没再说什么,转身走到一旁坐下,重新拿起了兵书。
赵珩默默铺开新的宣纸,研墨,提笔。这一次,他努力摒除杂念,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笔尖,一横一竖,一撇一捺,力求平稳有力。
书房里只剩下纸笔摩擦的沙沙声,以及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。
不知过了多久,赵珩终于将字帖重新临摹了一遍。虽然依旧算不上多好,但至少心静了下来,字迹也工整了许多。
他放下笔,偷偷瞥了沈芷萱一眼。她似乎并未注意他,依旧沉浸在书页中。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,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,冰冷的气质似乎柔和了些许。
赵珩鼓起勇气,低声开口,带着点别扭的歉意:“那个……刚才……是我急躁了。”
沈芷萱翻书的动作顿了顿,没有抬头,只是极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这反应,让赵珩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。
正在这时,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在门外禀报:“世子,世子妃,老夫人那边传饭了,请二位过去。”
又来了。赵珩眉头下意识皱起。
沈芷萱合上书,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裙,看向赵珩,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:“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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