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北将军的印信和靖北伯的爵位,如同两块沉甸甸的烙铁,烫在了陈默的肩头。养伤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,苍云关百废待兴,北境防线漏洞百出,漠北王庭虽遭重创,却远未伤筋动骨,报复的阴影如同秃鹫,始终盘旋在边境线上空。
陈默的伤势刚能支持他久坐,便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的军务之中。整编廖锋旧部并非易事,剔除蠹虫,安抚人心,甄别忠诚,每一步都如履薄冰。陇西军大部已撤回,留下的防务空缺需要重新部署。军械粮草的调配,关隘烽燧的修复,阵亡将士的抚恤,流离百姓的安置……千头万绪,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书房里的灯烛,常常亮至深夜。
凌清雪依旧在他身侧,却不再是单纯的守护者。她换上了一身略显宽大的低级军官服饰,掩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清艳,多了些干练利落。陈默处理军务时,她大多时候沉默地坐在下首,翻阅着各地送来的谍报文书,偶尔会在他遇到疑难时,递上一张纸条,上面用清秀却有力的字迹,写着寥寥数语,或点出关键,或直指隐患。
她仿佛天生对阴谋和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。一次,陈默正准备提拔一名在风鸣谷之战中表现“英勇”的廖锋旧部为校尉,凌清雪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人的履历和战后行为记录,便写道:“此人战后频繁接触关内赌坊老板,赌债陡增,可疑。”
陈默派人暗中一查,果然发现此人已被漠北细作收买,意图在关键防区制造混乱。
另一次,关于一批重要军械的运输路线,幕僚们争论不休,凌清雪在地图上轻轻一点,标出一条看似绕远、却避开了所有易于埋伏的险地之路。事后证明,原定路线果然有漠北马匪活动痕迹。
她就像陈默黑暗中的眼睛,冷静、精准,一次次帮他避开暗处的冷箭。陈默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,习惯了在做出重大决定前,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方向,哪怕她多数时候只是回以一个平静的眼神。
两人之间的交流依旧不多,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。他熬夜处理公文,她会默默端上一碗温热的羹汤;他因旧伤发作蹙眉,她会不动声色地递过一瓶药效温和的镇痛散;他面对各方势力送来的、暗示联姻或结盟的拜帖烦躁不已时,她会“恰好”送来一份需要立刻处理的紧急军情,替他解围。
关系,在日复一日的并肩中,悄然发生着变化。不再是单纯的报恩与守护,更像是一种基于绝对信任和理解的共生。
这日,陈默正在与几名心腹将领商议秋季防务,一名亲卫匆匆入内,呈上一封火漆密信。
“将军,京城来的,八百里加急。”
陈默拆开信,快速浏览,眉头渐渐锁紧。信是父亲永定侯暗中派人送来的,内容言简意赅:朝中有人借凌清雪出身大做文章,弹劾陈默“私纳江湖妖女,紊乱军纪,恐成第二个廖锋”。虽被陛下暂时压下,但风波未平,提醒他早作打算,尤其要“妥善处置”凌清雪之事。
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陈默心头!沙场搏命时不见这些人,如今局势稍稳,明枪暗箭便来了!尤其是将凌清雪与廖锋相提并论,更是触碰了他的逆鳞!
他强压怒火,挥退将领,独留凌清雪在书房内。
他将密信递给她。
凌清雪接过,平静地看完,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愤怒的表情,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。
“你怎么想?”陈默看着她,声音有些发沉。
凌清雪将信纸放回桌上,抬眼迎上他的目光,清冷的眸子如同深潭:“树欲静而风不止。将军如今身处漩涡中心,一举一动,皆被人看在眼里。”
“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!”陈默语气激动起来,“若非有你,我早已死在鹰嘴崖,死在风鸣谷!苍云关也可能易主!他们……”
“但他们在乎。”凌清雪打断他,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凉薄,“他们在乎规矩,在乎出身,在乎你身边是否有一个‘来历不明’的女人。这,便是朝堂。”
陈默噎住,胸口剧烈起伏。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,是冰冷的、令人作呕的政治规则。
“那你的意思是?”他盯着她,生怕从她口中听到“离开”二字。
凌清雪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校场上飘扬的“陈”字大旗,沉默良久,才缓缓道:“两条路。一,我走。流言失去靶子,自然平息大半。”
“不可能!”陈默断然否决,一步跨到她身后,语气斩钉截铁,“你想都别想!”
凌清雪没有回头,继续道:“二,我留下。但需换个名正言顺的身份,堵住悠悠众口。”
陈默心中一动:“什么身份?”
凌清雪转过身,目光清冽地看向他,一字一句道:“嫁给你。”
三个字,如同惊雷,炸响在寂静的书房。
陈默彻底愣住了,大脑一片空白,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。他怔怔地看着凌清雪,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、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清艳脸庞,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,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