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上的官道,尘土在车轮下翻滚,被深秋的风卷起,扑打着车帘。
车内空间不算宽敞,陈默和凌清雪相对而坐。气氛不像离京时那般凝滞,却也谈不上松快。那身嫁衣早已换下,凌清雪此刻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棉布裙衫,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,褪去了所有夺目的色彩,只余下清冷轮廓,像一尊沉默的玉雕。
陈默的目光大多时候落在窗外不断后退的枯黄景致上,偶尔会飞快地扫过她。她总是微垂着眼,或是闭目调息,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。他几次想开口,话到了嘴边,又被她那无形的冰墙挡了回来。
恩是报了,情是认了,同行是应了。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,不仅仅是未散的尴尬,还有更深沉的东西——她那未曾详说的仇家,她那近乎偏执的“不愿连累”,以及他自己都尚未理清的、如何与这样一个清冷又决绝的女子相处。
车队行至一片密林边缘时,天色陡然暗了下来,乌云压顶,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土腥气。
“将军,看这天色怕是有大雨,前面有个废弃的山神庙,是否暂且避一避?”亲卫队长策马来到车旁,低声请示。这些都是跟随陈默从北境沙场活着回来的老卒,对他极为忠心,也对金殿风波后依旧被派来护卫毫无怨言。
陈默看向凌清雪,她用指尖挑开车帘一角,看了看天色,又扫了一眼幽深的林地,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。
“好,就去那里避雨,加强警戒。”陈默下令。
山神庙果然破败不堪,门板歪斜,蛛网遍布,神像的金漆早已剥落,露出底下灰黑的泥胎,表情模糊地俯瞰着不速之客。亲卫们迅速清理出一块干净地方,升起火堆,又派了两人在外围警戒。
刚安置妥当,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,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,天地间白茫茫一片。破庙四处漏风,潮湿的寒气夹杂着灰尘的味道弥漫开来。
火堆噼啪作响,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,明明灭灭。
陈默拿起水囊,递过去:“喝点水?”
凌清雪抬眼看了看,接过,低声道:“多谢。”
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相触,两人都迅速收回手。
沉默再次蔓延,只有庙外的雨声和火堆的燃烧声。
陈默拨弄着一根枯枝,终于忍不住,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:“你的仇家……究竟是什么人?”他问得小心翼翼,生怕又触碰到她哪根敏感的神经。
凌清雪看着跳跃的火焰,眸光幽深,似乎在权衡。半晌,她才缓缓开口,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飘忽:“是一个叫‘影杀阁’的组织。我师父……曾是阁中顶尖的杀手,代号‘寒刃’。她因厌倦杀戮,叛阁而出,带着我隐姓埋名多年。三年前,还是被他们找到了。”
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,但陈默能感受到那平静下的冰冷恨意与痛楚。
“师父为护我,力战而亡。我身受重伤逃入京城地界,慌不择路,才误入了侯府禁地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之后的事情,你都知道了。”
“影杀阁……”陈默咀嚼着这个名字,眉头紧锁。他在江湖上听过这个组织的传闻,以手段酷烈、不死不休闻名,据说与朝中某些势力也有牵扯,极为难缠。“他们为何非要赶尽杀绝?”
“阁中规矩,叛阁者,及其亲近者,格杀勿论。一是立威,二是……师父带走了一样对他们很重要的东西。”凌清雪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东西,“他们不会罢休的。我留在你身边,就像一颗火星落在干草堆上。陈默,现在回头,还来得及。”
她又来了。
陈默心头火起,那股在金殿上撕圣旨的混不吝劲儿又冒了上来,他猛地抬头,目光灼灼地盯住她:“凌清雪,你看着我!”
凌清雪被他突如其来的厉声惊得一怔,下意识看向他。
“我最后说一次!”陈默几乎一字一顿,每个字都砸在火堆的噼啪声里,“我不怕!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有什么招,让他们使出来!你想自己扛?除非我死了!”
他的眼神太过锐利坚定,带着沙场淬炼出的血腥煞气,竟一时压过了凌清雪身上的冰寒。
她看着他,唇瓣微动,最终却什么也没说,只是默默转开了视线,重新看向火堆。但紧绷的肩线,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丝。
就在这时,庙外风雨声中,极其突兀地夹杂进几声极轻微的、几乎被完全掩盖的闷哼!
陈默和凌清雪脸色同时一变!
常年游走生死边缘的直觉让他们瞬间警惕!
几乎在同一时刻!
咻咻咻——!
数点寒星穿透破旧的窗棂和墙缝,挟着冰冷的杀机,直射两人要害!劲风凌厉,绝非普通箭矢!
“小心!”陈默低吼一声,猛地一脚踢翻燃烧的火堆,火星木炭四溅,暂时扰乱了视线。他同时伸手一把将凌清雪拽向自己身后!
叮叮叮!
凌清雪反应更快,手腕一翻,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软剑,剑光如瀑,精准地格开射向陈默心口的几枚淬毒暗器!动作干净利落,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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