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轮碾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投下的最后一片阴影,稳稳地停在了自家院门前的空地上。引擎熄火,世界骤然安静下来,只剩下晚风吹过杨树叶的沙沙声,以及不知谁家隐隐传来的狗吠。
陆凡没有立刻下车,他在驾驶座上静静地坐了几秒钟,深吸了一口带着柴火气息的乡村空气,仿佛要将这熟悉的味道刻进肺里。连续几个小时驾驶带来的疲惫,混杂着离开鹏城时那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,此刻才真正浮上水面,显现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和眼下的淡淡青黑上。
他刚拎着简单的行李推开车门,院子的铁门就“吱呀”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。
母亲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,手上还沾着些许面粉,显然正在厨房忙活。看到陆凡,她眼睛一亮,随即又迅速被担忧覆盖:“小凡?怎么这就到了?电话里不是说可能晚上八九点才到吗?吃饭了没?脸色怎么这么差?是不是路上太累了?”
一连串的问题,裹挟着毫不掩饰的关切,扑面而来。
父亲跟在她身后,穿着半旧的汗衫,手里夹着一根自家卷的烟卷,没说话,只是上下打量着儿子,眉头微微蹙着,那目光沉甸甸的,仿佛能穿透陆凡强装出的平静,看到他心底的波澜。
“爸,妈。”陆凡挤出笑容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,“路上车不多,开得快了点。还没吃呢,就想着赶回来吃妈做的饭。”
“哎呀,你这孩子!快,快进屋!”母亲连忙上前,想接过他手里的行李,被陆凡轻轻避开了。
走进熟悉的堂屋,老旧的木质家具散发着岁月沉淀的气息,虽然简朴,却处处整洁。母亲忙着去倒热水,父亲则沉默地跟进来,重新点起了那根刚才掐灭的烟卷,坐在八仙桌旁的老式木椅上,烟雾缭绕中,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陆凡身上。
“公司……真给放这么长的假?”母亲把温水递到陆凡手里,忍不住又问了一遍,眼神里满是探究。她了解自己的儿子,从小到大都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主,这么突然地回来长住,实在反常。
陆凡握着温热的杯子,指尖传来一丝暖意。他知道瞒不过去,也没想一直瞒着。他垂下眼睑,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,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道:“嗯……不是放假。我……从公司离职了。”
“离职?!”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,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,“做得好好的,怎么突然就…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?跟人闹矛盾了?还是身体受不了了?”
父亲夹着烟的手顿住了,烟雾后的眼神更加凝重。
陆凡抬起头,看着父母写满焦虑和心疼的脸,心头一酸,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:“没什么大事,妈,您别瞎想。就是……行业不景气,公司调整,我这个岗位……不太需要了。我也正好累了,想回来休息一段时间,陪陪你们。”
他说得轻描淡写,将那些肮脏的倾轧、价值观的冲突、被清洗的屈辱,全都轻飘飘地一笔带过。
堂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母亲张了张嘴,还想问什么,却被父亲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父亲深深吸了一口烟,然后缓缓吐出,烟雾模糊了他布满皱纹的脸。他将烟蒂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熄,那动作缓慢而用力。半晌,他抬起头,看着陆凡,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,没有责备,没有追问,只有一种深沉的、如山般的理解与包容。
他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,沉声说了一句:“回来就好。”
顿了顿,他补充道,声音不高,却像一块沉重的磐石,稳稳地落在地上:
“家里永远有你一口饭吃。”
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,像是一道暖流,瞬间冲垮了陆凡心中那道用冷静和理智筑起的堤坝。一股强烈的酸涩涌上鼻尖,他赶紧低下头,假装喝水,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。
“对,对!回来好!回来好!”母亲也反应过来,连忙捡起地上的抹布,语气变得轻快而坚定,“在外面多累啊,回来歇着!妈给你做好吃的!你想吃啥?红烧肉?还是炖个土鸡?我这就去弄!”
说着,她不再追问,转身就风风火火地扎进了厨房,很快,里面就传来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的声音,以及食材下锅时“刺啦”的欢快声响,伴随着母亲刻意扬起的、哼唱着小调的声音。
父亲则站起身,走到陆凡身边,粗糙的大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按,什么也没再说,然后背着手,踱步到院子里,去看他那些宝贝青菜了。
陆凡站在原地,听着厨房里母亲忙碌的声音,感受着肩膀上父亲残留的力度,看着窗外院子里父亲微微佝偻却异常坚实的背影。
窗外,暮色四合,村庄灯火零星,宁静而安详。
他心中那因为失业而产生的最后一丝彷徨和阴霾,在这一刻,被家中这朴素而温暖的灯火,彻底驱散了。
是的,回来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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