硝烟(其实是尘土)尚未散尽,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、铁锈般的血腥味,混杂着泥土的腥气、草木烧焦的糊味、以及……某种难以言喻的、内脏破裂后的恶臭。
战场,一片狼藉。
官道上,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。有穿着破烂麻衣、死状凄惨的民兵!他们有的被开膛破肚,肠子流了一地;有的头颅破碎,红白之物溅得到处都是;有的四肢扭曲,被砸成了肉泥……更多的,是身上插着破刀烂枪,瞪大着空洞、不甘、或充满恐惧的眼睛,永远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山贼。
鲜血,早已不再是鲜红。它们浸透了黄土,凝结成大片大片暗红发黑的泥泞,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断肢残臂随处可见,一只断手还紧紧握着一截断裂的木棒,一根被踩烂的肠子挂在低矮的灌木枝头……人间地狱,不过如此。
幸存下来的民兵们,如同从噩梦中惊醒的游魂,三三两两地瘫坐在血泊和尸体之间。他们大多浑身浴血,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。
胜利了?是的,他们击溃了山贼,杀死了王大彪(被愤怒的民兵乱棒砸成了肉酱)。
但这胜利的代价……太大了!太惨烈了!
林御拄着那柄沾满血污的领主长剑,站在一片相对干净(其实也溅满了血点)的岩石上。他的麻布衣早已被鲜血浸透,凝结成硬邦邦的血痂,紧紧贴在皮肤上,冰冷而沉重。脸上、头发上,全是干涸发黑的血块,让他看起来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恶鬼。
他环顾四周,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、痛苦、麻木、甚至带着劫后余生茫然的脸。扫过那一具具曾经鲜活、此刻却冰冷僵硬的同伴尸体。扫过那被鲜血染红的土地、被踩烂的草木、被砸碎的武器……
一股巨大的、如同海啸般的悲怆和自责!瞬间将他淹没!几乎让他窒息!
他赢了!他守住了牛家村!他杀死了王大彪!
可是……代价呢?!
“村长……” 一个沙哑、带着哭腔的声音,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。
林御僵硬地转过头。
是老王。
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,此刻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。他的左腿被砍了一刀,深可见骨,用撕下来的衣襟胡乱包扎着,鲜血还在不断渗出,染红了半条裤腿。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,皱纹里嵌着干涸的血痂,一双浑浊的老眼,此刻布满了血丝,泪水在里面打转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。
他走到林御面前,嘴唇哆嗦着,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,才艰难地、带着哽咽地开口:
“村……村长……伤亡……伤亡出来了……”
林御的心猛地一沉!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!他死死地盯着老王,喉咙发紧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老王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才从牙缝里挤出那几个字:
“出来时……105个民兵……现如今……只……只剩下……43人……能……能站着的……”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,“还有……还有十几个……重伤……怕是……怕是也……”
“噗通!”
老王再也支撑不住,双腿一软,直接跪倒在林御面前!这个饱经风霜、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老农,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,双手捂着脸,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!压抑的、撕心裂肺的哭声,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!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!在寂静的战场上回荡!
“是我……是我失算了啊——!!!”
林御的身体猛地一晃!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差点摔倒!老王那悲怆的哭声,像是一把把烧红的刀子,狠狠扎进他的心脏!
43人?!
105个活生生的民兵!跟他一起冲下山坡!喊着口号!挥舞着木棒!为了家园拼死一搏的兄弟!现在……只剩下43个还能站着的?!
还有十几个重伤?!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?!
这……这哪里是胜利?!这分明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!一场用血肉填出来的、代价高昂的惨胜!
“是我……是我失算了……” 林御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痛苦!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岩石上!坚硬的石头硌得他指骨剧痛!鲜血瞬间流了出来!但他浑然不觉!
“我他妈就是个废物!蠢货!白痴——!!!” 他对着空气嘶吼!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喷溅出来!“我只会躲在后面瞎指挥!只会纸上谈兵!只会玩策略游戏!我他妈就是个键盘侠!废物点心!我要是早点反应过来!要是提前让老周他们射王大彪!要是……要是……”
他脑子里疯狂地复盘着刚才的战斗!每一个细节!每一个决策!都像是一根根毒刺!扎得他痛不欲生!
如果……如果一开始滚木礌石砸下去后!他不被胜利冲昏头脑!不浪费时间去嘲笑王大彪!而是立刻命令老周他们集火射杀那个骑马的混蛋!
如果……如果他能更早意识到滚木礌石储备不足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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