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日后,相府正厅。
时近辰时,厅内已齐聚了各房主事及几位管事,气氛肃穆。正上方端坐着面色威严的当朝宰相洛秉坤,他身旁是妆容精致、仪态端庄的主母柳氏。洛清婉则安静地侍立在柳氏身后,垂着眼帘,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。
洛云曦带着翠儿和小莲,不疾不徐地步入厅内,寻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。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湖蓝色长裙,未施粉黛,却难掩倾城之姿,只是眉宇间那份清冷淡漠,让她与其他娇柔的贵女截然不同。她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波澜,自从上次贵女宴会和退婚风波后,府里人对这位大小姐的“转变”已有了些模糊认知,只是今日,无人预料到她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。
各房管事依次上前,恭敬地汇报着各自负责领域的月度收支。轮到采买管事张贵时,他挺着微凸的肚腩,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,高声呈上账簿:
“启禀老爷,夫人!小人这个月兢兢业业,严格把控各项采买开支,与上月相比,总共为府里节省了足足八十两银子!各项用度明细,都清清楚楚记录在册,请老爷、夫人过目!”
说着,他得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洛云曦,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。一个失宠的嫡女,就算最近蹦跶得欢,还能翻出天去?这相府的内务,终究还是柳夫人说了算!
柳氏接过账簿,随意翻看了几页,满意地点点头,温和地对洛秉坤道:“老爷,张管事确实是尽心尽力。咱们相府家大业大,开源不易,能节流自然是好的。张管事这份细心,值得嘉奖。”
洛秉坤“嗯”了一声,不置可否。他虽信任柳氏,但身为宰相,并非全然糊涂,对府内事务自有考量。
就在张贵满心欢喜,以为又能得些赏赐时,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:
“父亲,母亲,女儿对张管事账簿中的几项支出,有些疑问,不知当问不当问?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洛云曦缓缓起身,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本册子。
张贵脸上的笑容一僵,柳氏秀眉微蹙,洛秉坤则看向洛云曦,沉声道:“云曦,你有何疑问?但说无妨。”
洛云曦微微颔首,翻开手中的册子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正厅:“张管事账册第十七页,记载本月采买上等蜀锦五十匹,共计花费八百两,平均每匹十六两。可据女儿所知,城南最大的布庄‘福运来’,他们最好的蜀锦,市价也不过十二两一匹。不知张管事这多出来的四两银子,是花在了何处?”
此言一出,厅内顿时安静下来。张贵脸色微变,强笑道:“大小姐有所不知,这采买之事门道颇多。咱们相府要货量大,且要求色泽光鲜,自然要比市面上零买贵些。再说,运送、挑选,这些都是成本……”
“哦?是吗?”洛云曦语气平淡,“那么账册第二十五页,记载采买新米一百石,花费三百两,每石三两。据女儿所知,京郊粮价近来平稳,上等新米市价最高不过二两五钱。张管事这又是贵在了何处?莫非相府的米,比旁人家的更金贵不成?”
她接连又点出几项明显高于市价的采买记录,每一项都说得有理有据,数据精准。张贵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,支支吾吾难以自圆其说。
柳氏见状,开口解围:“云曦,你久居深闺,不谙庶务,这些采买上的事情,自有其规矩。张管事经验老道,想来不会有错。许是你听来的市价不准……”
“母亲说的是。”洛云曦顺从地点头,话锋却陡然一转,“女儿确实不懂采买规矩,但女儿知道,相府下人的份例,总不该被无故克扣吧?小莲,去把厨房的赵三叫进来。”
很快,一个穿着粗布衣裳、身材瘦小的厨房小厮被带了进来。他见到高坐的洛秉坤和柳氏,吓得瑟瑟发抖,噗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洛云曦温声道:“赵三,你抬起头,回父亲的话。平日里厨房分发给下人们的米粮、菜蔬,是否足额足量?食材是否新鲜?”
赵三闻言,身体抖得更厉害了,偷偷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张贵,又看向洛云曦鼓励的眼神,终于鼓起勇气,颤声道:“回……回老爷,夫……夫人,大小姐!小的……小的们平日领到的米,十有八九都是陈米,还夹杂着砂石;菜……菜也是蔫黄的居多。份例……份例也常常不够,张管事说……说是用度紧张,让小的们省着点……”
“胡说八道!”张贵厉声打断,“你这刁奴,竟敢在此胡言乱语,污蔑上官!老爷明鉴,定是有人指使他……”
“指使?”洛云曦冷笑一声,“张管事是说我指使他吗?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父亲,女儿还请您传唤城南‘福运来’布庄的钱老板娘前来对质。”
洛秉坤眉头紧锁,看了看跪地不起的赵三,又看了看慌乱的张贵和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柳氏,沉声道:“去传。”
不多时,‘福运来’的钱老板娘被带了进来。她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,一进门就腿软,被翠儿扶着才勉强站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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