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荒的风裹着砂砾与血腥,刀子似的刮过焦黑大地。苍穹低垂,浓云翻滚如墨,一道道猩红闪电撕裂天幕,映照出下方修罗地狱般的战场——这里是神魔陨落之地,万年前那场浩劫的余烬仍在灼烧。
一道身影悬于战场中央的虚空之上。
银发如九天垂落的星河,被罡风撕扯着狂舞,发尾却浸透了暗沉的血色,蜿蜒爬行在素白无瑕的神袍上,刺目惊心。玄微上神静立着,周身并无惊天动地的气势外放,可那纯粹到极致的神威,已令空间为之凝滞。他仅仅是垂眸望着下方沸腾的魔潮,那双寒星似的眼瞳深处,是亘古不化的霜雪,映不出半分杀戮的血色,只有一种俯瞰尘埃的、近乎虚无的悲悯。
“神威煌煌,涤荡妖氛。”
清冽如冰玉相击的声音不高,却奇异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魔啸与风吼,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。
他缓缓抬起了右手。
没有繁复的印诀,没有冗长的咒文。
只是五指微张,对着下方汹涌如黑潮的魔族大军,轻轻向下一按。
“镇。”
轰——!
无形的法则之力骤然降临!
时间与空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冻结、压缩。
奔腾咆哮的魔物如同撞上了一堵通天彻地的无形坚壁,瞬间筋骨碎裂,魔躯扭曲变形。
黑色的污血混合着碎骨内脏,在巨大的压力下如烟花般爆开,又在触及那神威核心之前,被无形的净化之力蒸腾成缕缕污秽的青烟,消散无踪。
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向下塌陷出巨大的掌印轮廓,焦土上残留的零星魔气发出滋滋哀鸣,彻底湮灭。
神威过处,万籁俱寂。
只有风卷着血腥与焦糊的气息,呜咽着掠过疮痍的大地。
玄微收回手,银色的长睫低垂,淡漠的目光扫过这片被短暂净化的焦土。
神袍下摆沾染的暗红血污,仿佛只是不小心蹭上的几点尘埃,引不起他丝毫情绪波澜。
大爱苍生,悲悯万物,亦……无情无我。
这污秽战场,不过是又一个需要涤荡的角落。
他指尖微动,凝聚起纯净的神力,便要拂去衣袍上那碍眼的痕迹。
“呃啊……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的、濒死的闷哼,细若蚊蚋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倏地刺破了这片死寂的余韵。
玄微的动作顿住了。
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与痛苦,浓烈得如同实质的诅咒,竟让这片被神力强行镇压的空间都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。
他微微侧首,寒星般的眸子穿透弥漫的烟尘与尚未散尽的魔气,精准地投向战场边缘一处不起眼的乱石堆。
那里,蜷缩着一团几乎与焦黑碎石融为一体的“东西”。
玄微的身影在原地无声消散,下一瞬,已如一片没有重量的雪花,悄然落在那团“东西”旁。
尘埃与血腥气扑面而来,他周身流转的微光自然地将污秽隔绝于外。
是个“人”。
或者说,曾经是。
一身残破的、分不清原色的粗布短褐被血和泥浆浸透,紧紧黏贴在瘦骨嶙峋的身躯上。
裸露的皮肤布满纵横交错的伤口,深可见骨,边缘翻卷着,被魔气侵蚀得发黑溃烂,脓血正缓慢地渗出,散发出腐败的腥气。
最致命的一道伤在胸口,像是被某种利爪贯穿,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,微弱的心脏搏动几乎被奔涌的污血淹没。
他的脸埋在碎石与血泊中,散乱纠结的黑发覆盖着大半面容,只露出沾满污血的、线条紧绷的下颌。
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会彻底熄灭。
玄微静静地俯视着这具濒死的躯壳。
那寒冰般的眼底,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——并非怜悯某个特定个体,而是对苍生苦难本身一种近乎本能的悲悯。
如同神只垂眸,望见大地之上蝼蚁的挣扎。
他缓缓屈下尊贵无匹的膝,单膝半跪于这污秽的血泥之中。
素白的神袍下摆浸染了地上的污血,晕开刺目的红。
一只骨节分明、莹白如玉的手伸了出去,指尖萦绕着纯净温和的微光,不带丝毫犹豫地落向那少年心口狰狞的创洞。
神光所至,驱散盘踞的魔气,强行堵住奔涌的污血,试图挽回那即将消散的生机。
就在那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黏腻伤口的刹那——
少年一直紧闭的、覆盖着血痂和尘灰的眼睫,猛地颤动了一下!
艰难地,极其缓慢地,他竟撑开了一条眼缝。
那绝不是一双将死之人的眼睛。
尽管瞳孔因剧痛和失血而涣散,眼底深处却像囚禁着两簇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幽暗火焰,在生命燃尽的灰烬里,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、近乎野兽般的求生凶光!
这目光穿透了弥漫的血雾和尘埃,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狠戾与偏执,死死地、牢牢地钉在了玄微的脸上!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玄微的动作有了一瞬极其细微的停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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