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,驱不散少年心头的阴霾。杨奇几乎是睁着眼捱过了后半夜,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。他僵硬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,身体像生了锈的机械,每一处关节都在呻吟。昨夜攥得太紧,掌心那方素帕上,被汗水浸透又被体温烘干的“雪”字银线,已经有些模糊变形。他木然地将它塞回怀里最深处,那里,曾经滚烫的念想,如今只剩下一块冰冷的硬痂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扑面而来的晨风带着湿冷的露气,激得他打了个寒颤。练武场上,早已人影幢幢,呼喝声、拳脚破风声此起彼伏,充满了昂扬的生气。这份生气,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,模糊而遥远,与他格格不入。
他习惯性地走向最偏僻的角落,那里光线晦暗,地面坑洼不平,是演武场最不受待见的地方。刚拉开架势,准备演练那套早已滚瓜烂熟却收效甚微的基础开山拳,一道刺耳的声音就划破了空气。
“哟呵!这不是咱们的‘情圣’杨奇吗?怎么,昨儿个还没被杨雪师姐点醒?还想着练你那花拳绣腿呢?”杨虎带着几个跟班,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,故意将声音拔得极高,瞬间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目光。
一道道视线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、嘲弄和鄙夷。杨奇的身体瞬间绷紧,仿佛被无数芒刺扎中。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目光,只是沉默地沉腰坐马,一拳平平击出,试图将所有的羞辱和难堪都倾注在这徒劳的拳风里。然而,那拳势落在杨虎等人眼中,却显得格外软弱可笑。
“啧啧,看看这拳头,软得跟娘们似的!”杨虎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怪声怪气地模仿着杨奇的姿势,引得一阵哄笑,“就这还想让杨雪师姐指点?癞蛤蟆打哈欠——口气不小!”
“我看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,不见棺材不掉泪!”另一个跟班抱着胳膊,斜睨着杨奇,满脸的不屑,“废物点心,就该待在垃圾堆里发霉,跑出来碍什么眼?”
杨虎更是直接上前一步,一脚踢在杨奇脚边一块松动的青砖上,碎屑飞溅。“喂,废物!昨晚撞柱子撞傻了吧?今天还想再试试?要不要虎爷我再给你松松筋骨?”他狞笑着,蒲扇般的大手互相捏了捏,指节发出咔吧的脆响,威胁之意溢于言表。
哄笑声如同冰冷的潮水,一波波冲击着杨奇摇摇欲坠的堤坝。那些刺耳的言语,像淬了毒的针,精准地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。他死死咬着牙关,下唇几乎被咬破,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滚烫,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,耳膜嗡嗡作响,眼前杨虎那张狞笑的脸庞都有些模糊。
**忍?**
一股狂暴的、带着毁灭气息的怒火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,瞬间席卷四肢百骸!那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,让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,哪怕拼个鱼死网破!攥紧的拳头,指节捏得发白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却丝毫无法抵消那焚心的屈辱。
就在他双目赤红,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压抑而微微颤抖,几乎要冲破临界点时——
“够了!”
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骤然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瞬间压过了场中的喧嚣。
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。一个穿着灰色旧布袍、头发花白的老者背着手,慢悠悠地踱了过来。他面容清癯,眼神却异常锐利,像能穿透人心。正是杨家地位颇高的传功长老,杨振。他负责监督晨练,也掌管家族基础功法的传授。
杨虎等人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一窒,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,讪讪地收敛起来,低头行礼:“振长老。”
杨振的目光扫过杨虎几人,最后落在角落里身体紧绷、如同拉满弓弦般的杨奇身上。那锐利的目光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,让杨奇沸腾的血液为之一冷,紧绷的身体下意识地松弛了一瞬。
“家族演武场,是让你们切磋技艺、精进修为的地方,不是让你们逞口舌之利、欺凌同族的菜市场!”杨振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,“杨虎,你的莽牛劲练到第四层了?很了不起吗?有力气在这里聒噪,不如去后山多扛几趟石锁!滚去练功!”
“是…是!”杨虎等人如蒙大赦,又带着几分不甘,灰溜溜地快步离开,不敢再多看杨奇一眼。
人群的视线也随之散去,重新回到自己的修炼上,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。但空气里,那份无形的轻蔑和疏离,却并未消散。
杨振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杨奇身上,停留了片刻。那目光里没有明显的同情,也没有苛责,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微微摇了摇头,那动作很轻微,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杨奇死寂的心湖,激不起半分涟漪,只留下更深的冰冷和绝望。
原来,在真正的强者眼中,连他这点可怜的、几乎要玉石俱焚的愤怒,都是如此不值一提,甚至懒得置评。那摇头,比杨虎的拳头更伤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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