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把焰城的七月炒成一锅沸腾的沥青,黏稠的热浪裹着尾气味儿灌进车窗,陈瞬懒洋洋地把胳膊搭在窗框上,指尖夹着的未点燃的烟随着车身轻微颠簸。他那头惹眼的金色碎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,几缕发丝贴在颈侧,汗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进领口,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
“还有多久到?”李华锋在后座烦躁地踹了脚前排座椅,他那头火红短发像团没熄灭的火苗,额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粉色——那是上个月跟三中混子干架时留下的,当时他攥着碎啤酒瓶追了对方三条街,直到对方哭着跪下来把兜里的烟全掏出来才罢休。
“急个屁。”郭强瓮声瓮气地回了句,他坐在副驾,宽肩把座椅背压得微微下陷,平头下的脖颈肌肉鼓着,像块结实的铁块。他正低头用指甲抠着牛仔裤膝盖上的破洞,那里还沾着点暗红的痕迹,洗了好几遍都没掉。
陈瞬没回头,视线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。焰城的老城区像块被啃得坑坑洼洼的蛋糕,斑驳的墙皮上爬满涂鸦,巷口总蹲着几个敞着怀的糙汉,眼神像饿狼似的打量着过往的年轻姑娘。再往前过两条街,就是焰城十中的校门,此刻铁门紧闭,墙头上还挂着去年毕业季留下的“青春无悔”横幅,只是“悔”字被人用黑油漆涂成了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。
那里曾是他们的王国。
三个月前的毕业典礼,本该是扔完校服就各奔东西的日子,却成了焰城教育界本年度最大的丑闻。
那天的阳光比现在还要毒辣,操场上飘着廉价的彩带,校长在主席台上唾沫横飞地念着发言稿,底下的混子们早按捺不住,三三两两地聚在树荫下抽烟。陈瞬靠在篮球架上,李华锋正用打火机燎着郭强的裤脚,郭强龇牙咧嘴地要抢他的火机,三个人笑闹的动静惹得周围一片侧目。
张磊就是在这时候带着人走过来的。
他是初三(七)班的老大,跟陈瞬他们积怨已久。上个月抢地盘时被郭强打断了两根肋骨,这事一直没翻篇。张磊捂着还没好利索的胸口,身后跟着十几个手里攥着钢管和铁链的跟班,阴影把陈瞬他们三个罩得严严实实。
“陈瞬,听说你要去十中高中部?”张磊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板,“我劝你还是掂量掂量,十中高中部的龙哥是我表哥,你这头金毛进去,不出三天就得给剃成秃瓢。”
李华锋嗤笑一声,把烟头弹在张磊的白皮鞋上:“就你表哥那怂样?上次被我堵在厕所里,裤裆都湿了还嘴硬。”
冲突像点燃的汽油桶,瞬间炸开。张磊吼了声“给我打”,钢管带着风声就砸了过来。郭强反应最快,一把将陈瞬和李华锋推开,自己硬生生扛了一钢管,闷哼一声后反手揪住对方的胳膊,咔嚓一声就给拧脱了臼。
李华锋像头被激怒的野狗,抄起旁边的断砖就冲了上去,砖碴子混着血沫溅在他脸上,他眼睛都没眨一下,只是下手越来越重。陈瞬被两个人按在地上,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,嗡的一声响,眼前瞬间冒起金星。
就在这时,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,另一个人举起钢管往他后脑勺砸来——那是偷袭。
“操你妈的!”陈瞬脑子里的弦“嘣”地断了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脱的,只记得指尖触到口袋里那把折叠刀时的冰凉触感。那是他十五岁生日时,父亲陈天雄扔给他的,说“在外面受了欺负,别让人看出你是陈家的种”。他以前从没真用过,顶多是打开来削个苹果,或者在威慑小混混时亮个相。
但那天,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翻开了刀刃。
寒光闪过的瞬间,李华锋正咬着一个人的耳朵,郭强把另一个人死死按在地上用膝盖撞脸。陈瞬的刀捅进第一个人的小腹时,甚至能感觉到布料被划破的滞涩感。他没停,转身又给了偷袭者一刀,对方尖叫着倒下,血顺着刀刃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,瞬间就蒸发了。
然后他走向张磊。
张磊已经被吓傻了,瘫在地上抖得像筛糠,裤腿湿了一大片。陈瞬踩着他的胸口蹲下来,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,只露出嘴角一个冰冷的弧度。
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
张磊嘴里只会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,手胡乱地挥舞着。陈瞬抓住他那只指着自己鼻子的手,看着他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拇指,突然想起这家伙上次就是用这根手指戳着李华锋的脸骂“小杂种”。
刀刃落下时很快,快到张磊都没反应过来。
鲜血喷涌而出,溅在陈瞬的白衬衫上,像开出一朵朵妖冶的花。断指落在滚烫的地上,弹了两下,滚到了校长的皮鞋边。
整个操场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吼。陈瞬站起身,刀上的血顺着刀尖往下滴,他看了眼目瞪口呆的人群,又看了眼同样满身是血的李华锋和郭强,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滑稽。
后来的事就变得模糊了。救护车的鸣笛声,警察的呵斥声,父亲陈天雄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,还有张磊家长撕心裂肺的哭嚎。他只记得陈天雄把他从警局领出来时,递给他一件干净的T恤,淡淡地说了句“跟我回家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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