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清晨,钟鼓齐鸣,旌旗招展。文武百官身着朝服,按品级序列,鱼贯步入奉天门,穿过广阔的广场,沿着汉白玉御道,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奉天殿。
今日并非大朝会,但皇帝临朝听政,依旧是京城政治生活的头等大事。空气中弥漫着肃穆与庄重,每一位官员都神色凝重,心中盘算着今日可能议及的政务,或是盘桓着昨日夜间那几起轰动南城的离奇命案。虽无明证,但一股无形的紧张感,已然在部分知情人心中蔓延。
朱高炽作为太子,立于文官队列之首,他身材肥胖,站立久了便有些吃力,额角隐现汗珠,但依旧努力保持着储君的威仪。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则立于武官班列前方,朱高煦挺胸抬头,顾盼自雄,朱高燧则低眉顺眼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端坐于九龙金漆宝座之上的永乐皇帝朱棣,头戴翼善冠,身着绛纱龙袍,面色沉静,不怒自威。他目光扫过丹陛下的群臣,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,最后在太子和汉王身上略有停顿,无人能窥知其心中所想。
繁琐的礼仪过后,朝会正式开始。各部院依次出班奏事,多是些常规的政务汇报,钱粮、漕运、边防军报等等。朱棣或简短批示,或交由部议,处理得有条不紊。
然而,当兵部尚书方宾出列,奏报北虏阿鲁台所部近日频繁骚扰边境,劫掠边民,气焰嚣张之时,大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。
朱棣的脸色阴沉下来,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,发出沉闷的声响,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众臣的心头。他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金铁之音:“北虏跳梁,屡犯天威,掠我子民,毁我边墙。朕,承太祖高皇帝基业,受命于天,抚育万民,岂容此等宵小肆虐边疆,视我大明如无物!”
他目光如电,扫过武官班列:“自永乐八年朕横扫漠北,已过数载。看来,有些人已经忘了疼,忘了朕的刀,还利不利!”
皇帝话音一落,武将队列中顿时群情激奋。多位勋贵大将纷纷出列,慷慨陈词,请求皇帝再次发兵,征讨北虏,以绝后患。
“陛下!臣愿为前锋,必斩阿鲁台首级献于阙下!”
“鞑靼不灭,边境不宁!请陛下下旨,臣等愿效死力!”
主战之声,一时甚嚣尘上。朱高煦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,跨步出班,声若洪钟:“父皇!儿臣以为,北虏乃我大明心腹之患,必须予以雷霆打击!儿臣恳请父皇准予挂帅,必当犁庭扫穴,扬我国威!”
龙椅上的朱棣,看着下面请战的将领,尤其是意气风发的汉王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邃。北伐,他意已决,但这挂帅之人,以及朝中、后方的安排,却需仔细权衡。
就在主战气氛达到高潮,部分文官开始面露忧色,准备出列陈述北伐耗费巨大、需谨慎行事之时,一个平静得近乎突兀的声音,在奉天殿的角落响起。
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,仿佛就在耳边低语。
“打仗,是军人的事。但家里若是不干净,后院起火,前方将士如何能安心效命?”
此言一出,满殿皆寂!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之处。只见在大殿一侧,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旁,不知何时,多了一道身影。
那人身着月白常服,并未穿着亲王冕服,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,身姿挺拔,面容俊美绝伦,神情淡漠,仿佛周遭这庄严肃穆的朝会,与他毫无关系。正是昨日刚刚回京的四皇子,朱高燨!
他何时进来的?如何进来的?竟无一人察觉!侍卫、宦官,竟也无一人通传!
太子朱高炽面露错愕,汉王朱高煦瞳孔一缩,赵王朱高燧更是吓得差点缩起脖子。文武百官更是惊疑不定,这位传说中的四殿下,竟敢在朝会之上,如此突兀现身,还说出如此……意味深长的话!
朱棣的目光也落在了朱高燨身上,他脸上看不出喜怒,但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。他并未责怪朱高燨的无诏上殿,反而沉声问道:“老四,此言何意?”
朱高燨迎着满朝文武惊疑、探究、甚至是不满的目光,缓步从金柱旁走出,来到御阶之下。他并未行礼,只是平静地看向朱棣,语气依旧平淡,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:
“儿臣的意思是,欲要对外用兵,必先肃清内患。边关将士在前方浴血拼杀,若朝中乃至京城之内,却藏着些吃里扒外、与敌人暗通款曲的蠹虫,甚至有些前朝余孽,妄图趁火打劫,颠覆国本。试问,这仗,如何能打得安稳?将士的血,岂不是白流?”
“前朝余孽”四个字,如同惊雷,再次炸响在奉天殿!这可是极其敏感的话题!虽然人人皆知建文旧党未绝,但如此公然在朝堂上提出,并直指其可能“与敌人暗通款曲”、“颠覆国本”,这指控就太过严重了!
一些与靖难旧事有牵连、或者心中有所顾忌的官员,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。就连朱棣,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无比。他当然知道老四指的是什么,昨夜父子深谈,已然默契。但此刻在朝堂上公然点出,意义截然不同!这是要把清理建文余孽的事情,摆到明面上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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