喉咙里的灼痛感还没散去,那口观音土像块烧红的烙铁,卡在食道里,缓慢地往下坠。宋阳费力地眨了眨眼,视线比刚才清晰了些,至少能看清老娘李氏那张枯槁的脸。
李氏见他咽了下去,干裂的嘴唇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她抬手想再摸摸宋阳的额头,胳膊却在半空中晃了晃,终究没力气抬起来,只能又落回膝盖上,紧紧攥着那个空了的破布包。
“娘……”宋阳想开口,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,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风箱。
李氏连忙摇头,气息微弱地说:“别……别说话,省点力气……”她顿了顿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,手在怀里摸索着,像是在找什么救命的东西。
宋阳看着她的动作,心里猛地一沉。他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,那半块发霉的观音土,是他们母子俩最后的存粮了。
李氏的手终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,用油纸层层裹着,瘪瘪的,像是里面没什么分量。她颤抖着把油纸剥开,露出里面更小的一块观音土——比刚才喂给宋阳的那块还小,边缘发绿的霉斑更重,甚至能看到几点黑色的霉点,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,混杂着轻微的霉味。
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口粮了。
李氏把那块土捧在手心,眼神里充满了不舍,又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。她看了看宋阳,又低头看了看那块土,嘴唇动了动,最终还是把土往宋阳嘴边送。
“阳儿,再吃点……吃了……才能走……”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,“娘不饿……娘还撑得住……”
宋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,疼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怎么可能让她这么做?
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他,老娘这些天几乎没吃过东西,全靠喝路边的脏水和啃树皮续命,刚才喂他那口土,恐怕是她攒了好几天的“存货”。现在这最后一块,她还要全给他。
他偏过头,躲开了那块土,喉咙里挤出更清晰些的声音:“娘……你吃……”
李氏的手僵住了,她看着宋阳,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,带着点哀求:“阳儿,听话……你是娘的命……你得活着……”
“要吃……一起吃……”宋阳固执地说,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还有一丝力气,便艰难地抬起来,想去推老娘的手。
李氏却像是被他的动作刺痛了,突然激动起来,嘶哑地喊:“吃!你给我吃!”她猛地把那块土往宋阳嘴里塞,力道之大,让宋阳的嘴角被刮得生疼。
宋阳没再躲。
他知道,在这种时候,任何推辞都是徒劳的,甚至会耗尽老娘最后一点力气。他只能张开嘴,任由那块带着霉味的观音土落进嘴里。
这一次,他嚼都没嚼,直接用力往下咽。粗糙的土块刮得喉咙一阵剧痛,像是要把食道划破,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,每咳一下,胸口都像被撕裂一样疼。
“傻孩子……傻孩子……”李氏急忙用手拍着他的背,眼泪又流了下来,滴在他的颈窝里,冰凉冰凉的。
宋阳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,他侧过头,看着老娘手里那个彻底空了的油纸包,心里一片茫然。
没了,什么都没了。
连观音土都没了。
接下来怎么办?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目光越过老娘的肩膀,看向这支庞大而绝望的逃荒队伍。
他们像是一条被抽去了骨头的死蛇,在灰蒙蒙的天地间缓慢地蠕动。队伍拉得很长,前后望不到头,每个人都佝偻着腰,脚步蹒跚,像是随时都会倒下。
没有人说话,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和偶尔响起的咳嗽声。
每个人的脸都是一样的——蜡黄,浮肿,或者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,颧骨高高凸起,眼窝深陷。最让人心里发寒的是他们的眼睛,大多是麻木的,空洞的,像是蒙着一层灰,看不到丝毫生气,仿佛对未来、对生死都已经不在乎了。
宋阳看到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,背着一个比他还瘦小的孩子,那孩子的头歪在少年肩上,一动不动,不知是睡着了,还是……少年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,脚步机械地挪动,仿佛背着的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块石头。
不远处,两个妇人互相搀扶着,其中一个的裤脚破了个大洞,露出的小腿瘦得像根柴火,上面布满了冻疮和伤口,有的结了痂,有的还在渗着血。她们走着走着,其中一个突然腿一软,倒在了地上。另一个妇人愣了一下,似乎想拉她,犹豫了片刻,最终还是松开了手,低着头,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队伍往前走。
没人停下来。
在这条路上,倒下,就意味着死亡,意味着被抛弃。
宋阳的目光继续移动,落在队伍边缘的一片低洼处。那里似乎是个临时的掩埋点,一堆新土堆得乱七八糟,显然是草草掩埋的。但就在那堆土上,一只枯瘦的手露在外面,手指蜷缩着,像是临死前还在抓着什么。
那只手的皮肤是青灰色的,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,看着触目惊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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