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邓安特意告了假,一大清早便钻进了“邓氏食肆”的后厨。
“吴老丈,羊肉要切得越薄越好,这样入锅一涮即熟,口感才嫩。”
邓安挽起袖子,亲自示范。
吴老三如今对这位东家的“奇思妙想”早已见怪不怪,依言操起快刀,将冻得恰到好处的羊肉切得薄如蝉翼,片片透光。
“老张,炭火要旺,但烟要小,这特制的陶炉通风口得把握好。”
张清沉默点头,仔细调整着那几个邓安画图、找工匠烧制的简易小火锅陶炉。
而新来的程咬金,则像个巨大的、充满好奇心的孩子,在不算宽敞的后厨里转来转去,摸摸这儿,碰碰那儿。
“公子,这黑乎乎的玩意儿是啥?石头?”他指着邓安让吴老三准备的、用来增香的几块菌菇。
“这叫野菌,提鲜的。”
“嘿!这刀真快!俺老程以前砍人……呃,切磋武艺,要有这刀工,片肉……不是,片对手肯定利索!”
他看着吴老三的刀工,啧啧称奇。
当他看到邓安将一些茱萸、野葱、姜末和粗盐混合成蘸料时,更是瞪大了环眼:“老大,吃个肉还这么麻烦?直接啃不痛快吗?”
邓安笑而不语,只是将一片薄羊肉在翻滚的乳白骨头汤里涮了涮,蘸了料塞进程咬金嘴里。
程咬金咀嚼两下,豹眼瞬间瞪得溜圆,含糊不清地嗷嗷叫:“唔!香!真他娘的香!这……这吃法绝了!”
一番忙碌,一切准备就绪。
雅间中央的矮桌上,几个小陶炉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,旁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材。
薄如纸的羊肉片、嫩绿的葵菜、清脆的萝卜片、还有邓安想办法弄来的少量鲜鱼切片和自制的鱼丸。几碟蘸料散发着辛香。
这时,郑泰如约而至。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深衣,神态从容。
然而,他身后还跟着一人,竟是荀攸!
邓安微微一愣,连忙迎上:“郑先生!公达先生?您怎么……”他并未邀请荀攸。
荀攸面色平静,目光在布置奇特的雅间内扫过,尤其在那些小陶炉和生鲜食材上停留一瞬,淡淡道:“听闻安贤弟此处有新奇的吃食,攸不请自来,叨扰了。”
他语气平淡,但肯来,本身就已表明了态度——经过七步十诗和后续观察,他对邓安的看法已悄然改变,从纯粹的审视隔离,变成了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的接近。
邓安心念电转,立刻热情笑道:“公达先生能来,小子求之不得!快请入席!”
四人进入雅间,邓安却并未让张清和程咬金退下侍立,反而招呼道:“老张,知节,这里没有外人,一起坐下吃吧,这火锅就是要人多才热闹。”
郑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但并未反对。
荀攸则深深看了邓安一眼,对他这种不拘小节、善待部属的做法,似乎又高看了一眼。
张清默默坐下,程咬金则咧开大嘴,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邓安下首,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翻滚的汤。
邓安简单介绍了一下火锅的吃法,众人便学着尝试起来。
起初郑泰和荀攸还有些拘谨,但很快,这种新奇、自在又美味的用餐方式便让他们放松下来。
尤其是在这寒冬时节,围着热腾腾的锅子,氛围很快就热络起来。
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酸枣会盟的讨董大军上。
郑泰轻叹:“关东群雄并起,声势浩大,然各怀心思,号令不一。董仲颖虽暴虐,但手握强兵,占据地利,此战……胜负难料啊。”他语气中带着忧国忧民的沉重。
荀攸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涮着一片羊肉,目光深邃,不知在想什么。
邓安趁机,借着几分酒意,看向荀攸,语气真诚中带着一丝后怕。
“公达先生,那日德阳殿外,小子手刃伍公……实非本愿。
当时刀光剑影,我若不出手,死的可能就是我。事后……每每想起,心中亦难安。”
他没有过多辩解,只是陈述了当时最真实的恐惧和事后的挣扎。
荀攸抬起眼,看着邓安清澈而带着些许痛苦的眼神,缓缓道。
“乱世之中,身不由己者众。安贤弟能心存不安,便是良知未泯。比起那些麻木不仁、甚至以杀戮为乐者,已是云泥之别。”他这话,算是某种程度上理解了邓安的处境。
邓安心中稍宽,又顺势提及了自己与董白“偶遇”并建立良好关系的过程,言语间透露着一种“借此立足,徐图后计”的无奈与算计。
他没有说得太明,但郑泰和荀攸都是聪明人,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——他并非真心投靠董卓,而是在利用一切机会艰难求生,甚至暗中布局。
之所以敢和他们说,邓安这些天接触下来了,可以感受到郑泰对于局势是旁观者的立场,而荀攸更不用多说了。
一时间,雅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,只有火锅咕嘟的声音。
郑泰看向邓安的眼神多了几分了然与复杂,而荀攸,那古井无波的脸上,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、类似“孺子可教”的意味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