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湾会所那间充斥着失败与绝望气息的包间,此刻成了临时的审讯室。张明远面如死灰地坐在角落,由程述的人看管着,等待法律的传唤。而真正的突破口,在于精神防线已然崩溃的艾米·陈。
王芳没有选择咄咄逼人,她让周悦给艾米倒了一杯温水,然后与程述、沈墨坐在她对面,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。
“艾米女士,”王芳开口,声音没有责备,只有一种寻求真相的冷静,“事到如今,张明远的阴谋已经败露。但关于念轩,关于你和我程述之间所谓的‘过去’,我们需要知道全部真相。不是为了追究,而是为了给所有人,尤其是念轩,一个交代。”
艾米双手紧紧捧着水杯,指节泛白,泪水无声地滑落,冲花了精致的妆容。她知道,一切都完了。张明远这棵大树已倒,她精心构筑的谎言堡垒也随之土崩瓦解。在绝对的证据和眼前这三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,她再也无力支撑。
“我说……我都说……”她哽咽着,声音破碎,“念轩……念轩不是程述学长的孩子……”
尽管早有预料,亲耳听到这句话,程述还是闭上了眼睛,长长地、无声地舒了一口气。那压在他心头多日的、关于“父亲”身份的巨石,终于被移开,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,随即又被更深的愤怒和怜悯取代。
“他的父亲……是李伟杰……不,是张明辉。”艾米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“就是张明远的亲弟弟。”
沈墨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张慈善晚宴的旧照,那个与艾米亲密共舞的年轻男子。
“我和明辉……我们当时是真心相爱的。”艾米的眼中闪过一丝遥远的、真实的情感,但很快被痛苦淹没,“但他……他生意失败,又沾上了赌瘾,欠了很多钱。我们那时候过得很艰难,经常吵架……后来,有一次他醉酒后与人冲突,意外……意外去世了。”
她痛哭失声:“我发现怀了念轩的时候,明辉刚走不久。我又怕又慌,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抚养孩子,更何况念轩一出生就体弱多病……我走投无路了……”
“所以,你找到了张明远?”程述沉声问道,语气复杂。他既是受害者,此刻也难免对眼前这个女人的遭遇产生一丝怜悯。
艾米点头,泪水涟涟:“是……他找到了我。他说他弟弟的死,跟程述学长当年在商业竞争中间接导致明辉公司破产有关,他心怀怨恨。他说,程述学长很有钱,而且那时候你正好在Y市,有一段行踪不是很清晰的时间……他说,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局,让念轩成为程述学长的‘儿子’,这样不仅能报复,还能让念轩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生活,我也能摆脱困境……”
她断断续续地交代了所有细节:张明远如何利用程述记忆中的“空白期”,如何通过那家私人俱乐部的关系伪造婚姻登记文件,如何收集程述遗留的毛发样本伪造亲子鉴定,如何教她在程述和王芳面前演戏,如何在舆论上造势……
“那张旧照片呢?”沈墨轻声问,指的是她发现的那张关键照片。
“那是……那是明辉还活着的时候,我们最好的一段日子。”艾米泣不成声,“张明远让我销毁所有和明辉有关的东西,我……我偷偷留了一张,藏在了旧博客里……我有时候,会想他……”
一切水落石出。
程念轩的生父,是艾米当年的恋人,也是赵母法律顾问张明远那个早夭、且因生意失败和不良嗜好走向末路的弟弟——张明辉。
艾米,既是一个可悲的加害者,精心策划了一场针对程述的骗局;也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,被张明远用为其弟“复仇”和解决她自身困境的承诺所驱使;同时,她也是一个真实的母亲,对儿子念轩有着无法割舍的、混合着利用与真实关怀的复杂母爱。
这个核心真相的揭露,充满了悲剧性与复杂性。它源于一段失败的感情,一个破碎的家庭,一份扭曲的怨恨,和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的错误选择。
王芳静静地听着,直到艾米说完,才缓缓开口:“你爱你的儿子吗,艾米女士?”
艾米猛地抬头,几乎是嘶喊着回答:“爱!我当然爱他!我做这一切,最开始也是为了他能活下去,能过得好一点!”
“那么,你有没有想过,用一个巨大的谎言为他构筑的生活,本身就是摇摇欲坠的,甚至可能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?”王芳的目光锐利,直指核心。
艾米瘫软下去,无言以对,只剩下绝望的哭泣。
真相大白。阴谋的链条清晰可见:张明远利用艾米和她与弟弟的孩子,编织了一个冒充程述血脉的骗局,意图谋夺财产并报复程述当年(或许是无心)对其弟生意造成的打击。艾米既是合作者,也是被困在这个骗局中的囚徒。
包间内一片寂静,只剩下艾米压抑的哭声。程述、王芳、沈墨心中都清楚,如何处理后续,将是对他们人性更深层次的考验。但无论如何,笼罩在头顶的谎言阴云,终于被真相的阳光刺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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