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母的丧事在王芳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安排下,迅速而沉默地办完了。那个嗜赌成性的弟弟自始至终未曾露面,仿佛人间蒸发。王芳没有费力去寻找,那个家,那些人,在她心中已彻底化为灰烬,连同最后一点基于血缘的、残存的责任感也消散殆尽。
她带着那块冰凉的白玉佩和那张字迹模糊的纸条,回到了城市。与上次处理完舆论危机后的疲惫不同,这一次,她心底涌动着一股更为深沉、更为迫切的力量。那个“沈”字,像一个巨大的磁石,牵引着她所有的注意力。
她没有惊动太多人,只将这件事告诉了赵峰。赵峰看着那枚质地不凡的玉佩和那个戛然而止的“沈”字,眉头微蹙。
“沈家……”他沉吟片刻,“如果是那个沈家,我倒是有些印象。祖上确实是书香门第,出过翰林,民国时期也是本城有名的乡绅,以收藏古籍字画闻名。但近几十年来早已没落,人丁凋零,几乎听不到什么消息了。”
他动用人脉,很快查到了沈家老宅的地址——位于城市老区一条即将被改造的青石板巷深处。
在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,王芳没有让赵峰陪同,独自一人前往。她需要独自面对这段可能揭开她生命起源的旅程。车子无法进入狭窄的巷道,她撑着一把黑色的伞,踩着湿滑的青石板,一步步走向巷子尽头。
老宅比想象中更为破败。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,门楣上的匾额早已不知去向,只留下几枚空洞的钉眼。围墙多处倾颓,露出内里斑驳的砖石,茂盛的野草从墙头屋檐顽强地探出,整个宅院散发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腐朽气息。
只有那高耸的马头墙和精雕细琢的窗棂残片,还隐约透露出昔日的风雅与气派。
大门虚掩着,王芳轻轻一推,发出“吱呀”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。院落里杂草丛生,雨水沿着残破的瓦檐滴落,在青苔遍布的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。正厅的门敞开着,里面昏暗不明,仿佛一张沉默的、等待吞噬什么的巨口。
她迈过及膝的荒草,走向正厅。厅堂很大,却空荡得可怕,只有几件破烂的家具歪倒在地上,积满了厚厚的灰尘。空气中弥漫着木头霉烂和尘土混合的味道。
“谁啊?”
一个苍老、沙哑的声音从厅堂的角落传来,吓了王芳一跳。她定睛看去,才发现在靠墙的阴影里,坐着一个身形佝偻、满头白发的老妇人。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斜襟布衫,怀里抱着一个包袱,眼神浑浊,正警惕地打量着王芳这个不速之客。
“婆婆,您好。”王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,“我姓王,想来打听一下,关于这宅子以前的主人,沈家的事情。”
老妇人浑浊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,似乎在辨认什么,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反应迟钝。“沈家……没什么好打听的了,死绝了,早就死绝了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里没有太多悲伤,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。
王芳心中一动,走上前,从包里小心翼翼拿出那枚用软布包裹的玉佩,递到老妇人眼前:“婆婆,您见过这个吗?”
老妇人眯起眼睛,凑近了仔细看。当她看清那玉佩的纹样时,干瘦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,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芳,嘴唇哆嗦着:“这……这是大小姐的……是大小姐的玉佩!你怎么会有?”
大小姐?王芳的心跳骤然加速。“您说的大小姐……她叫什么名字?她现在在哪里?”
老妇人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,充满了无尽的悲凉:“大小姐……名叫沈清荷。早就不在了……快三十年了吧……可怜啊……”
她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闸门,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。她是沈家当年的佣人,沈家败落后无处可去,就一直守着这破败的老宅。
“大小姐……是老爷唯一的女儿,有学问,长得也好,就像画里的人儿……可就是命苦。”老妇人用袖子擦了擦眼角,“她那时候……喜欢上了一个来城里办事的年轻干部,姓……姓什么我记不清了。老爷太太嫌对方家世普通,又是外乡人,死活不同意。”
“大小姐性子烈,认准了就不回头……后来,后来好像是怀了身孕……”老妇人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隐晦与叹息,“老爷觉得丢尽了脸面,把大小姐关了起来,逼着她打掉孩子,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破落户。大小姐不肯……受了很大的罪,孩子……好像生下来就送走了吧?再后来,那个干部也调走了,音信全无……”
“大小姐从那以后,就垮了……整天不言不语,对着窗口发呆……没几年,就……就郁郁而终了。老爷太太受了打击,也相继去世……沈家,就这么散了。”
王芳站在原地,雨水的声音仿佛远去,耳边只剩下老妇人苍凉的话语。沈清荷……郁郁而终……孩子生下来就送走了……庚申年腊月初七……名芳……
所有的线索,在这一刻,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。
那个被送走的女婴,就是她。
她的生母,沈清荷,因自由恋爱不容于家族,被棒打鸳鸯,骨肉分离,最终在抑郁中香消玉殒。而她那未曾谋面的生父,或许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存在。
一股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悲伤席卷了她。不是为了那个从未给过她温暖的养母家庭,而是为了那个被封建观念扼杀了爱情与生命、连亲生女儿都未能见上一面的生母。
她看着这满院的荒芜破败,仿佛看到了一个家族连同一段美好爱情和一条鲜活生命,共同埋葬于此的悲剧缩影。她的出生,并非源于爱与期待,而是伴随着抗争、屈辱和分离。
身世的真相,像一把钝刀,割开了时光的尘埃,露出内里血淋淋的伤口。王芳没有哭,只是觉得胸口堵得发慌,一种深沉的、源自血脉的共鸣与悲悯,在她心中缓缓流淌。
她站在生母曾经生活过、抗争过、凋零过的故宅里,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,也仿佛洗刷着一段被尘埃掩埋的过往。
这一次,她真正触摸到了自己生命的来处,一个充满了悲剧色彩的、属于“沈清荷”的来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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