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然后呢?”方城系上最后一颗纽扣,再次问道,声音平静无波,“去哪?”
克莱茵终于点燃了叼了半天的香烟,深深吸了一口,淡蓝色的烟雾在车厢内袅袅升起。他歪着头,透过烟雾看向后视镜里的方城,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、带着点痞气的笑容:“当然是去庆祝一下了,兄弟。我不是早就说了吗?云端酒吧,我请客。干掉威廉·阿特拉斯这种级别的‘大人物’,不喝一杯说得过去?”
这时,一直沉默坐在副驾驶的苍玄突然开口,声音低沉而沙哑,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情绪:“老板,我……就不去了。”
克莱茵吐出一个烟圈,目光落在苍玄低垂的后脑勺上,那黑色的短发显得有些凌乱。“去看苍月?”他问,语气平淡,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苍玄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,没有回头,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,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“嗯”。
“用不用送你?”克莱茵又问,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。
苍玄沉默了几秒,然后猛地拉开车门。冰冷的、带着城市特有尘埃和能量废气味道的空气瞬间涌入温暖的驾驶舱。他没有回答克莱茵的问题,只是动作利落地下了车,反手关上车门。动作干脆,没有一丝犹豫。
赵风婷的目光追随着苍玄的背影。那个穿着黑色战斗服的少年,身影在流光溢彩的霓虹都市背景下显得异常单薄和孤独。他快步穿过人行道,汇入稀疏的人流,很快就消失在街道拐角,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,与这座繁华喧嚣、光怪陆离的城市格格不入。那背影里,承载着太多沉重的、不为人知的过往和无法言说的牵挂。
克莱茵看着苍玄消失的方向,轻轻笑了一声,那笑声里似乎有几分理解,也有几分属于上位者的掌控感。“你们应该都不知道苍月是谁,”他转回头,对着后座的两人说道,语气带着点讲故事般的随意,“那是那家伙的妹妹。就是当时在龙兴那个变态的刑房里,被钩链穿刺悬挂着的那些女孩之一。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回忆那地狱般的场景,“他能给我办事,主要也是因为我把他妹妹从那个鬼地方捞了出来,还给了她一条活路。”
当“龙兴”这个名字从克莱茵口中吐出时,赵风婷的身体明显一颤,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转头看向身旁的方城,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担忧。她记得那个名字对少年意味着什么——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,是王叔惨死的直接凶手,是曾经让方城在垃圾堆里绝望呕吐的梦魇。然而,她看到的方城,只是平静地靠在椅背上,闭着眼睛,呼吸均匀,脸上没有任何波澜。那场在电子塔总部的血腥复仇,那场在荒民区桥洞下的自我埋葬,似乎真的已经将那份蚀骨的仇恨彻底燃烧殆尽,只留下冰冷的灰烬。方城,似乎真的“释怀”了。
“累了就都休息一下吧,”克莱茵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,带着一种难得的温和,“去云端酒吧还有一段路呢。”
话音刚落,一阵轻微却异常响亮的鼾声就从驾驶座上传了过来。克莱茵竟然真的就这么歪着头,叼着半截香烟,在几秒钟内陷入了沉睡。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,此刻只剩下纯粹的疲惫,眉头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起。
方城也缓缓合上了眼睛。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,排山倒海的疲惫感和无处不在的疼痛便汹涌而至。他放松身体,头微微偏向一侧,靠在了赵风婷单薄却温暖的肩膀上。几乎是瞬间,他的呼吸也变得深沉而绵长。
赵风婷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,随即彻底放松下来。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,让方城能靠得更舒服些。借着窗外流动的霓虹灯光,她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。这张年轻而冷硬的脸,此刻布满了青紫的淤痕、细小的划伤和干涸的血痂,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。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,即使沉睡,眉宇间也似乎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戾气和沉重。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、如此清晰地看到他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。在桥洞下,他拆卸义肢时血肉模糊;在电子塔,他击杀龙兴时狂暴失控;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,气息微弱,伤痕累累,仿佛随时会破碎。
一股尖锐的心疼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。她清楚地知道,像今天这样的伤,甚至更重的伤,在方城选择的这条路上,在未来只会越来越多,越来越频繁。复仇的火焰或许暂时熄灭,但前方等待他们的,是比电子塔、比冰原公司更加庞大、更加深邃的黑暗,她能为他做什么呢?用那来历不明的歌谣安抚他失控的精神?用这具同样谜团重重身体里蕴藏的、她自己都未能完全理解的力量去保护他?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,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。
她抬起手,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,极其轻柔地抚过方城脸颊上一道较浅的淤痕。她的动作小心翼翼,生怕惊扰了他的睡眠,也怕触痛他的伤口。指尖传来皮肤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,以及那新生的、粉嫩伤口的脆弱感。她的眼神复杂,交织着心疼、忧虑,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之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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