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裤子口袋里摸索了半天,掏出一个同样被压得皱巴巴的廉价烟盒。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根香烟,烟纸粗糙,烟草劣质得呛人。但即便如此,对于方城而言,这也近乎一种奢侈的享受,是压抑生活中少得可怜的慰藉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烟叼在嘴里,用一块捡来的、几乎打不出火的旧火石,费力地摩擦了好几下,才终于点燃。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火星在昏暗中亮起,贪婪地吞噬着劣质的烟草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,滚烫辛辣的烟雾涌入肺部,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麻痹感。烟头那点微弱的光芒,在浓稠如墨的桥底黑暗中奋力挣扎,试图撕开一道口子。
然而,这点光芒实在太渺小了,它仅仅照亮了方城疲惫而麻木的半张脸,以及周围一小圈模糊的轮廓,转瞬就被无边无际、仿佛有实质重量的黑暗重新吞噬、湮灭。这微弱的火光,如同方城心底深处那偶尔闪现、试图向这不公命运挥拳的微弱反抗之心,每一次燃起,都迅速被冰冷的现实无情地浇灭,沉入绝望的深渊之海,连一丝涟漪都难以泛起。
…………
一根烟燃尽,只留下呛人的余味和一截冰冷的灰烬。方城默默地坐起身,用力掸了掸身上那件早已掸不干净的外套,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。
尽管他知道这徒劳无益,但这是他在走向那个吞噬希望之地前,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体面,一种近乎悲壮的仪式感。
他朝着城市的另一端走去,走向那个被荒民们称为“工厂”的地方。那里并非真正轰鸣的流水线,而是几家巨型企业倾倒废弃义肢零件和工业垃圾的巨大填埋场。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而绝望的光泽。
这里,是荒民们最后的淘金地,也是人性被压缩到最原始状态的斗兽场。为了一个勉强能用的关节轴承,一块能量即将耗尽的次级核心,人们可以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、践踏,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。每一块有价值的“垃圾”下,都可能浸透着看不见的血。
“哟,王叔!今天来挺早啊?”方城挤过几个为了一小块合金板争得面红耳赤的人,朝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喊道。
那是一个头发花白、佝偻着背的老者,脸上刻满了风霜和疲惫的沟壑,身上的工作服和他一样破旧油腻,但眼神里却有着荒民中少见的温和。他正费力地用一把钝钳子从一堆废铁里撬着什么。
“臭小子!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?”王叔抬起头,看到方城,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一些,露出一个缺了牙的笑容,“太阳都快下山了,好货都让人抢光喽!”
“嗨,您老还不知道我?”方城走到王叔身边,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还算平整的金属板上,嬉皮笑脸地说,“我哪天不是踩着点来?早来了也抢不过那些牲口。”
王叔摇摇头,笑骂了一句“滑头”,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,停下手中的活,在腰间一个同样油腻的破工具袋里摸索起来。片刻,他掏出一个约莫拳头大小、表面黯淡无光、边缘还有些破损的金属块——那是一块废弃的能源核心,虽然能量所剩无几,内部线路也可能老化,但对于荒民来说,依旧是能换几个积分的硬通货。
“喏,臭小子,接着!”王叔手腕一抖,将那核心朝方城抛了过来。
方城眼疾手快地接住,入手沉甸甸的。他掂量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惊喜:“嚯!王叔,今天运气不错啊?这好东西都舍得给我了?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飞快地将核心塞进自己外套内侧一个隐蔽的口袋里,动作麻利得像生怕被人抢走,脸上却堆满了感激的笑容,“谢了啊王叔!”
“嗨,有啥谢不谢的。”王叔摆摆手,脸上的笑容更深了,带着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慈爱,“你小子这些年顺走我的‘好东西’还少吗?老头子我记着账呢,哈哈哈哈哈……”爽朗的笑声在嘈杂的垃圾场里显得有些突兀,却带着难得的暖意。
王叔是这里的“老油条”,也是这片残酷荒原上,为数不多让方城感受到一丝人性温度的人。
他几乎是看着方城从瘦骨嶙峋的孩童,挣扎着长成如今这副少年模样。在方城模糊的童年记忆里,王叔曾偷偷塞给他半块发霉的面包,在他被其他荒民孩子围殴时吼过几嗓子,甚至在他第一次安装简陋腿部义肢后疼得死去活来时,笨拙地守过他半夜。
这些微不足道的点滴善意,在这片绝望之地,如同寒夜里的星火,微弱却珍贵。
“呦呵!老头儿,今天发达了?连这种硬货都弄到手了?”一个粗嘎、带着明显戏谑和压迫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,打破了这短暂的温情。
紧接着,一只覆盖着粗糙金属外壳、指关节粗大异常的机械大手,如同铁钳般,冷不丁地重重拍在王叔佝偻的肩膀上。力道之大,让王叔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,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。
王叔艰难地扭过头,看清了手的主人——一个身材高大壮硕、穿着肮脏皮夹克的光头男人。男人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,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,露出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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