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眼的白光。
不是战场废墟的阴霾天光,也不是尸潮围困下摇曳的火光。是纯粹的、冰冷的、均匀的白色。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令人心烦的嗡嗡低鸣。
意识被这光线和熟悉的嗡鸣声强行拽回现实。眩晕感如同狂暴的潮汐,一波波冲击着我的大脑,视野里全是旋转的光斑和扭曲的色块。胃袋剧烈地翻滚着,酸液灼烧着喉咙。我死死咬住牙关,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股强烈的呕吐欲望。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T恤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,带来一阵阵寒意。
我正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折叠椅上。眼前,是一张覆盖着廉价蓝色防火板、边缘已经磨损起皮的办公桌。桌面上散乱地堆放着一些文件和一台老旧的液晶显示器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、廉价咖啡和长时间不通风的办公室特有的浑浊气味。
这里是……安全署应急管理办公室。灾难爆发前三天。
又一次……
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,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沉重的钝痛。三十次了。整整三十次,从这间该死的办公室,从这张该死的椅子开始,走向同一个绝望的终点。
手臂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。我猛地低下头,卷起左臂的袖子。
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。那上面,不再是上一次重启时的样子。密密麻麻,如同无数条扭曲、暗红的细小蜈蚣,又像是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图腾符文,爬满了我的整个小臂,一直延伸到肘弯上方。它们彼此缠绕、叠加,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深红,仿佛皮下的毛细血管全部爆裂凝结。那是一种生命被强行透支、被反复刻录留下的印记。每一次死亡,每一次回溯,都带来一道新的、无法磨灭的伤痕,记录着每一次徒劳无功的努力和加速消耗的生命本源。
三十道印记。触目惊心。
我伸出颤抖的右手,指尖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缓慢地抚过那些凸起的纹路。指尖下的触感粗糙、冰冷,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,仿佛它们有自己的脉搏,在皮肤下微微跳动。每一次触碰,都像是直接按在裸露的神经上,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,瞬间穿透皮肉,直抵骨髓深处。伴随着这剧痛的,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噪音,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意识:
医疗站帐篷里昏暗的灯光下,染血的绷带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碘伏混合的气味,伤员压抑的呻吟如同背景噪音。
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,红蓝光芒疯狂地旋转闪烁,切割着混乱的街道。
一枚样式简洁的铂金素圈戒指,内侧刻着一个清晰的“L”,在惨白的手术灯下反射着冰冷、绝望的光……
最后,是一张脸!一张我刻骨铭心的脸!小雅的脸!但那张脸上,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生机。皮肤是死寂的青灰色,曾经明亮的眼眸只剩下浑浊的空洞。她的嘴唇微微张开,露出一点点森白的牙齿,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、野兽般的“嗬嗬”声……她变成了它们中的一员!那只戴着戒指的、僵硬的手,缓缓抬起,伸向虚空……
“呃!”我猛地抽回手,像被毒蝎蜇到,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把冲到喉咙口的悲鸣和呕吐感强行压了回去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、用以对抗灵魂剧痛的清醒。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,冷汗如浆涌出,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衣料。
那枚戒指……那只丧尸……真的是她?小雅?那个会在阳光里笑,会为我笨手笨脚煮一碗面,会在薰衣草田里和我计划着婚礼和未来的小雅?
为什么会这样?!她在哪里?她遭遇了什么?在我一次次重启、一次次试图拯救这个该死世界的时候,她……她独自一人,经历了怎样的绝望和恐怖?最后变成了……那副模样?
痛苦像无数把烧红的刀子,在心脏里反复搅动。愧疚如同冰冷的毒液,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,几乎要将我彻底冻结、粉碎。我像个傻子一样,以为重启时间就能改变一切,以为只要找到那个“完美”的方案,就能让所有人得救……可我却连最重要的人都没能保护!我甚至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!在一次次轮回中,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撞向那注定的结局,而她,却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,一步步滑向深渊,变成了我最终在尸潮中看到的那副模样……
“林默!林默!发什么呆呢?陈队喊你!”一个年轻同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带着点不耐烦。
我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声音来源。是隔壁工位的小张,他正抱着一个文件夹,疑惑地看着我苍白的脸和满头的冷汗。
“啊?哦…好。”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,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。
小张皱了皱眉,没再多问,转身走了。
办公室里依旧嘈杂。键盘敲击声,电话铃声,同事间关于周末去哪玩的低语……一切都和过去三十次重启的开端一模一样。窗外,城市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慵懒而宁静,远处的车流缓慢移动,像一条条闪着光的河。一派虚假的祥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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