腹中翻江倒海的剧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，要将我的五脏六腑都生生撕裂。汗水浸湿了鬓发，黏腻地贴在脸颊上。
玄策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，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，听不真切。魑臣、花溪、魅姬……他们担忧的气息将我包围，却无法分担我身上分毫的痛楚。
这汹涌而来的、陌生的生命阵痛，将我身为魔尊的一切骄傲与从容，尽数击得粉碎。
在这一刻，我不是执掌万魔的尊主，只是一个即将分娩、脆弱无助的女人。
而我需要的，不是属下的忠诚守护，不是稳婆的专业指导，而是一个….....能让我将所有痛苦、所有怨怼都倾泻其上的支点。
我用尽最后一丝清明，死死盯着他，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挤出那两个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字眼：“夫君……..留下。”
话音落下，整个寝殿陷入了一片死寂。连我自己的心跳，似乎都漏了一拍。
我看到玄策和魑臣脸上那错愕到极致的神情，他们张了张嘴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我能想象他们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，这两个字，从我口中说出，无异于天道崩塌。
“你们都出去吧！”我没有力气再多做解释，剧痛的下一波浪潮已然袭来，我蜷缩起身子，声音因痛苦而变了调。
空妄身躯猛地一颤，震惊、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沉甸甸的责任感，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。但那只是短短一瞬，他立刻回过神来，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“好，我留下。”
他俯身在我身旁，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我的脸。随即，他转向殿内众人。“其他人都出去吧，按她说的做。”
玄策犹豫了一瞬，最终还是躬身退向门口，临走前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眼神复杂：“主上，我们就在外面，有事立刻唤我们。”
门外，魑臣正带着从百岳宗急召而来的几位擅长接生的女修和稳婆，他将人送了进去，自己则像一尊门神，守在门口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他压低了声音对玄策说：“如果主上有什么三长两短…….那个和尚也别想活。”
可我此刻已经顾不上他们的心情了。
稳婆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，热水、布巾、丹药……寝殿内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与草药混合的气味。
空妄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，试图安抚我：“看着我，别走神……..想想，孩子出生后要取什么名字？”
他努力地找着话题，想分散我的注意力，可那阵痛却如同索命的恶鬼，一波强过一波。我的理智在寸寸瓦解，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。
“我疼......”我嘶喊出声，眼前一阵阵发黑，绝望之中，我抓紧了他的手，不管不顾地，狠狠咬了上去！
牙齿深深陷入皮肉，温热的血腥味瞬间在我的口腔中弥漫开来。
“咬吧，没关系。”
他的声音近在咫尺，仿佛被咬的不是他自己。
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，反而将另一只手覆在我的额头上。
“疼就发泄出来……”
我抬起泪眼朦胧的视线，看到他脸上，此刻写满了疼惜与自责。那双眼眸里，映出的全是我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。
“都是因为你！我才动了胎气！”
我含糊不清地哭喊着，将所有的委屈与痛苦都归咎于他。若不是他一再地追、逼，一再地提起那些不堪的过往，我怎会情绪失控至此！
“是我的错。”他毫不犹豫地认下，眼中满是痛色，“都是我的错......”
他用自己干净的衣袖，笨拙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汗水与泪水。“等你好了，怎么罚我都行……只要你和孩子平安……”
“啊——！”
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从中劈开，所有的力气都在这无休止的折磨中流失殆尽。
“我在这里……我一直都在…….”
他将我的手紧紧贴在他的脸上，眼尾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一片猩红，“孩子…….一定会没事的……”
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这痛苦彻底吞噬时，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啼哭，毫无预兆地划破了寝殿内令人窒息的空气。
“哇——哇——”
世界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空妄整个人如遭雷击，僵在了原地，连呼吸都忘了。他颤抖着嘴唇，几乎是无声地吐出两个字：“孩子…..”
他不敢回头，不敢放开我的手，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，像是在向我求证。
稳婆喜气洋洋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滞：“恭喜尊者，是位小公子，母子平安！”
“母子平安.…...”
空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他重复着这四个字，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。
一滴泪，竟不受控制地从他那狭长的眼角滑落，又被他迅速地、狼狈地抹去。
他低下头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，凑到我耳边，轻声说：“你听到了吗？我们的孩子……平安…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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