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岁冬夜,东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、“集策斋”首席徐光启潼然长逝的消息传入宫中,对朱由检而言不啻为雷霆一击。这位学贯中西、倾力推行新政的老臣,不仅是皇帝在政务上的臂膀,更是其“实学救国”、“中兴大明”理想的精神导师。在乾清宫,朱由检手持朱笔,默立良久,终未能落笔于奏章之上。他痛感的,不仅是一位能臣的离去,更是一个时代风向标的骤然缺失。
为彰显殊恩,皇帝下旨辍朝三日,以王侯规制为徐光启举行国葬。发殡之日,他亲率百官至城外送殡,灵柩上覆盖着特赐的麒麟服,哀荣至极。然而,朱由检的追思并未止于仪典。他力排众议,超擢徐光启生前极力举荐、精通西学与工巧的门生徐骥为工部郎中,专司火器研发;其孙亦萌锦衣卫百户之职。这一系列打破常规的举措,向天下士子昭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:实学之臣,国之所宝。
徐光启的物理生命虽已终结,但其科学精神与经世理念,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,开始融入帝国的国策。几乎在国葬的同时,明发上谕颁行各省:“凡巧思能匠,善制火器、精于舟楫、革新农具者,视同科举,由工部考核,优异者授官秩,享廪饩。”这道谕旨,如同投入一潭死水的巨石,在帝国各个角落激荡起层层涟漪。曾被视作“奇技淫巧”的工匠技艺,竟成了登天之阶。徐光启生前“欲求超胜,必先会通”的理想,在其身后,终于获得了国家层面的强力推动。
为彻底摆脱旧有衙门的掣肘,朱由检毅然决定将帝国的军工命脉迁出京城。在京西群山环抱之中,新落成的“西山皇家火器总局”利用溪流水力驱动锻锤,炉火昼夜不熄。在这里,徐光启生前参与编订的《火器则例》被奉为圭臬,严格执行。在徐骥的亲自主持下,工匠们按照标准化流程,在初步形成的流水线上,产出的“崇祯四式”手铳与“威远”系列火炮,其精度、射程与安全性,已较二年前提升了整整三成。徐光启翻译的《几何原本》中的原理,正被应用于铳管校准与弹道计算。科学的种子,首先在关乎国运的武器上生根发芽。
与此同时,为引导舆论、广开言路,朱由检特设“通政司驿报局”,任命以学问渊博、干练着称的原翰林院编修黄道周总领《大明月报》。创刊号即引发士林关于“变法图存”的大讨论,每月发行的月报,以社论、历代变革探讨及时政点评等形式,成功地将实学理念包装成儒家经世致用的新典范,为科举新制与工匠授官提供了强大的舆论支持,有效地引导了士风的转变。
徐光启的离世,连同去年英国公张惟贤的薨逝,迫使朱由检加速了朝堂的权力更迭。七旬帝师孙承宗临危受命,执掌首辅重任;老成持重的曹于卞体面致仕。在这场权力重组中,最引人瞩目的是“江阴三杰”的破格重用:阎应元擢升兵部右侍郎;陈明遇任户部侍郎,配合漕运总督李从心总理漕运改制;冯厚敦晋都察院佥都御史,配合吏部尚书李邦华整饬吏治。这几位越级提拔的官员,给各级官吏传达了帝国不负人才、锐意求新的重要信号。
然而,帝国的财政困局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。为尽快打破困局,朱由检毅然打出“开海”王牌。明发上谕,正式重开广州、泉州、宁波、松江(上海)四大市舶司,并委任何士晋、蔡善继、张肯堂、沈廷扬四位能臣干部分别执掌。为统筹协调,并借助其网络与手腕,特命海务钦差大臣太监魏忠贤坐镇福建,总司海事管理与关税稽核;同时晋封已实质控制东南沿海的郑芝龙为“靖海将军兼南海游击将军”,赋予其维护航路安全与对外商务谈判的全权。当吴养春等徽商巨贾的船队满载货物首航南洋时,整个江南为之沸腾,苏杭的织工、江浙的茶农、江西的窑工及各地手工业者皆接到了大笔订单,南洋的粮食、白银、香料也开始源源不断地注入大明帝国的经济血脉。
但变革的大势中,总有不和谐的声响。内部的反对力量正在聚集。陕西的秦王、晋王、肃王等藩王,正联合各地宗室,以“拜谒南京孝陵”为名,行“声讨皇帝刻薄宗亲”之实,这场宗室闹剧在暗流中愈演愈烈,牵制着朝廷的精力。
更迫在眉睫的威胁,来自帝国的腹地。崇祯四年的春夏之交,陕西等地突发疫情,民不聊生,这为高迎祥、李自成、张献忠等股流寇的蠢动提供了可乘之机。他们趁势裹挟因疫绝望的流民,声势复涨。
幸而朱由检此前便有远见,曾下诏广召天下医师,储备药物,建立了一套初步的疫病应对机制。此刻,这套机制在陕西巡抚孙传庭的雷厉风行下发挥了关键作用。他迅速组织医官,划定区域,发放药物,隔离病患,虽不能立时根治疫情,却有效遏制了其大规模扩散,避免了更严重的人力损失和社会崩溃。在稳定民心的同时,孙传庭得以抽调精锐,对因疫情而暂时获得喘息、正图发展的流寇展开坚决围剿。官军依托相对稳定的后勤和健康的兵员,接连取得了几场胜仗,高迎祥、李自成等部遭受打击,被迫遁入山区周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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