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雪节气的风裹着碎雪,打在守拙园的冰裂纹窗棂上簌簌作响。林砚蹲在工坊的火塘边,用铁钳拨着炭火,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,像撒了把滚烫的星子。火塘边堆着刚劈好的樟木柴,截面的年轮榫一圈圈向外扩散,最中心的圈泛着深褐色,是二十年前苏爷爷亲手栽下的那棵老樟留下的印记。
林哥,阿明在菜窖里又捣鼓出稀罕物了!苏二叔的声音从后院传来,带着哈出的白气。他手里拎着个藤筐,筐底的经纬卯已经磨得发亮,里面装着十几个陶罐,罐口用黄泥封着,泥上印着不同的木章——有苏奶奶的字章,有苏爷爷的字章,还有林砚刚刻的字章。
林砚擦了擦手上的炭灰迎出去,菜窖门口的升降榫木梯还在轻轻晃动,阿明正抱着个最大的陶罐往上爬,罐身结着层细密的白霜,像裹了件冰做的外衣。时光罐孩子的棉手套沾着泥土,却把陶罐抱得稳稳的,菜窖北墙的暗格卯里藏着的,每个罐上都有年份,最早的是十年前的!
苏棂溪端着盆温水过来,用布仔细擦拭陶罐上的泥印:是爷爷的老规矩,每年小雪藏一坛日子料,有新收的稻种,有当年的桂花,还有全家人的头发丝,说让时光在土里发酵,来年才能长出念香她指尖划过罐身的裂纹,你看这道缝,是五年前冻的,却没漏东西,爷爷选的陶土好,像他的脾气,看着粗粝,心里头细。
林砚把陶罐一个个摆在火塘边取暖,最先打开的是苏奶奶封的乙巳年罐,黄泥敲碎的瞬间,干燥的稻壳香混着干枯的桂花气息漫出来,罐底沉着个小木盒,打开一看,是三根缠绕在一起的头发——黑白灰三色,是苏爷爷、苏奶奶和年幼的苏棂溪的。老太太的心细得像芝麻榫苏二叔拿起木盒,盒盖的扣合卯还能灵活开合,说这样一家人就永远缠在一起,风吹不散。
阿明突然指着罐底的刻痕:这不是量高石的图案吗?罐底果然刻着道歪歪扭扭的线,旁边写着棂溪五岁。孩子突然红了眼眶,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,里面是他今年掉的乳牙,我也要放进去!还要放我的成长尺刻度!
苏棂溪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:莱拉刚才发消息,说叙利亚的孩子们也学着藏时光罐了,用的是咱们寄去的木盒,里面放着橄榄核和炮弹壳碎片,说等和平了,就把这些不好的东西挖出来扔掉她举起手机,屏幕里的难民营雪地上,十几个小木盒排成整齐的队列,每个盒上都插着根红布条,在风雪里轻轻摇晃。
林砚看着那些熟悉的木盒——是他设计的嵌套榫,能层层套在一起,最大的盒上刻着世界和平咱们也做批新的时光罐他突然开口,炭火把他的脸映得发红,给三十七个国家的孩子都寄一个,让他们把最想实现的愿望放进去,等十年后,咱们再一起打开。
我要放我的老虎榫阿明立刻蹦起来,跑到工作台前翻找,还要写封信,告诉阿米娜我长高了多少,让她到时候来量量!孩子的铅笔在信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字,时不时抬头问和平的怎么写,笔尖戳破了纸,就在破洞处画个小太阳。
张叔扛着新锯的梨木进来时,工坊里已经堆了不少木料。刚从老梨树上锯的枝桠,他把木头往地上一放,截面的香气混着炭火味漫开来,这木头结实,埋在土里十年不烂,正好做时光罐的盖子。他粗糙的手掌抚过木头上的疤痕,这是去年被雷劈的,却没枯死,开春还发了新芽,就像那些孩子,再难也能长出希望。
李婶带着几个街坊妇女来帮忙,手里拎着篮刚蒸的糯米团子。我带来了黏合剂她举起团糯米,笑出满脸皱纹,老太太当年说,日子要像糯米,黏黏糊糊才分不开。把这米团涂在罐口,比黄泥还严实。妇女们围坐在火塘边,用棉线把头发缠成小团,每个人的线团里都混着根孩子的头发,这样就不分你我了,都是一家人的念想。
赵爷爷拄着拐杖,背来个旧木箱,里面是他年轻时走南闯北收集的吉祥木:印度的檀香木、缅甸的花梨木、巴西的紫檀木,每块木头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。给每个时光罐镶块边,老人的手抖得厉害,却把木头摆得整整齐齐,让孩子们知道,世界上有这么多不一样的木头,却能凑成一个结实的罐。
工坊里渐渐热闹起来,锯子声、刨子声、妇女们的笑语声混着炭火的噼啪声,像支温暖的交响曲。林砚教孩子们在罐身上刻未来的愿望,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刻了架榫卯飞机,说要载着时光罐飞遍世界;扎羊角辫的女孩刻了朵永不谢的花,花瓣用活页卯做成,能一片片打开;阿明最用心,在罐底刻了个双心榫,一颗心写着中国,一颗心写着叙利亚,中间用红绳连着。
莱拉的视频会议!苏棂溪举起手机,屏幕里的叙利亚孩子们正围着篝火取暖,每个人手里都举着张画,画上是他们想象中的中国守拙园,有会飞的木马,有长着笑脸的量高石,还有个巨大的时光罐,罐口飘出无数个彩色的气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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