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宴散场,王府渐渐沉寂下来。
月光如水银泻地,将亭台楼阁镀上一层清辉。
南宫宸婉拒了段誉秉烛夜谈的邀请,与程灵素、马春花一同回到了听涛苑。
程灵素自行回房研究药材,马春花则忙着收拾南宫宸明日需穿的衣物。
南宫宸并无睡意,信步走出听涛苑,在王府偌大的后花园中漫步。
王府花园极尽巧思,移步换景,与玉虚观的清幽古朴截然不同,更多了几分人工雕琢的精致与奢华。
行至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旁,夜风拂过,竹叶沙沙作响,更显幽静。
就在南宫宸驻足欣赏月下竹影时,一阵极淡的、带着一丝甜媚的花香随风飘来。
他神色不动,依旧望着竹林,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。
“南宫公子好雅兴,月下独赏竹韵,可是在思念故乡?”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南宫宸缓缓转身,只见月光下,阮星竹正俏生生地立在不远处。
她已换下了宴席时那身较为正式的衣裙,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软罗长裙,外罩薄纱,身段窈窕,云鬓微松,更添几分慵懒风情。
她手中执着一柄团扇,轻轻摇动,眼波流转,笑吟吟地看着南宫宸。
“原来是阮夫人。”南宫宸微微颔首,语气平和,“故园虽好,却不及眼前美景动人。倒是夫人,夜色已深,为何独自在此?”
阮星竹莲步轻移,走到南宫宸近前,团扇掩口,轻笑一声:“妾身不过是贪图这月下清凉,出来走走。远远瞧见公子身影,便过来打个招呼。今日宴席之上,公子风采卓绝,可是让妾身大开眼界呢。”
她话语带着恭维,眼神却如同带着钩子,细细打量着南宫宸,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。
“夫人过奖了。”南宫宸淡然一笑,“不过是些许杂学,登不得大雅之堂。比不得夫人灵动慧黠,见识广博。”
阮星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没想到南宫宸会反过来称赞自己。
她眼珠一转,故作叹息道:“公子谬赞了。妾身一个弱质女流,寄人篱下,又能有什么见识?不过是苟全性命于此罢了。”她话语中带着一丝自怜自艾,目光却紧紧盯着南宫宸的反应。
南宫宸目光扫过她娇媚的容颜,语气依旧平静:“夫人何必妄自菲薄?世间女子,各有其慧。便如这园中花卉,牡丹雍容,幽兰清雅,各有其美,何必强分高下?能于纷扰中保有本心灵动,已是难得。”
他这话既回应了她的自怜,又暗含赞赏,听得阮星竹心中受用,却又觉得对方似乎话中有话。
“公子说话真是好听,难怪王妃对公子另眼相看。”阮星竹试探着将话题引向刀白凤,团扇轻摇,带起阵阵香风,“王妃此番回府,气色大好,仿佛换了个人似的,想必公子功不可没。只是不知公子与王妃,是如何相识的?”
她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。
刀白凤的变化太过明显,而南宫宸的出现又太过突兀,由不得她不好奇。
南宫宸如何不知她的心思?
他目光投向幽深的竹林,仿佛在回忆,语气带着一丝感慨:“机缘巧合,于山野间偶遇王妃遭歹人围攻,出手解围罢了。王妃心善,念及相助之情,故而礼遇。至于王妃气色好转,乃是她自己勘破心障,豁然开朗所致,南宫不敢居功。”
他回答得滴水不漏,既说明了相识缘由,又抬高了刀白凤,将自己摘了出去。
阮星竹却是不信如此简单。
她察言观色,觉得刀白凤看南宫宸的眼神,绝非仅仅是感激。
但她也不好再深问,便顺着话头道:“原来如此。公子侠义心肠,令人敬佩。只是这王府看似花团锦簇,内里却也未必太平。公子初来乍到,还需小心些才是。”她这话带着几分示好与提醒。
南宫宸转回头,目光平静地看着阮星竹,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故作娇媚的外表,直抵内心。
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,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:
“世间至痛,莫过于骨肉分离而不自知,血脉相连却对面不识。繁华迷眼,有时反倒不如山野清净,至少心中坦荡,无愧于人。”
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,仿佛只是在感慨人生。
然而,听在阮星竹耳中,却如同晴天霹雳!
“骨肉分离而不自知……血脉相连却对面不识……”
这两个词,像两把冰冷的匕首,瞬间刺中了她内心最深处、最隐秘的痛楚!
她当年与段正淳生下阿朱、阿紫两个女儿,却因种种缘由,不得不将她们送走,至今下落不明,生死不知!
这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疤,日夜啃噬着她的心!
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,连段正淳都未必完全清楚她心中的这份煎熬!
此刻,竟被这个初次深谈的年轻人,以这样一种方式,轻描淡写地点了出来!
阮星竹脸上的娇媚笑容瞬间僵住,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上褪去,握着团扇的手微微颤抖,美眸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与恐惧!他……他怎么可能会知道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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