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竹轩内,时间仿佛凝固。
只有田归农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,如同破旧风箱般刺耳。
他脸色灰败,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,目光死死盯着桌上那几封泛黄的信笺,仿佛要将它们烧穿。
“田!归!农!”苗人凤一字一顿,声音如同寒冰碰撞,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恨意与滔天的怒火。
他缓缓站起身,那柄威震江湖的冷月宝刀虽未出鞘,但凛冽的杀气已弥漫开来,“你田家……好!很好!今日,我便要用你这背信弃义之徒的鲜血,祭奠胡大哥,祭奠我苗家百年来枉死的英灵!”
强大的气势压迫而来,田归农身后的两名子弟脸色煞白,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。
“苗……苗大侠……且慢!”田归农惊惶失措,几乎是尖叫出来,他猛地看向南宫宸,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“南宫阁主!你……你既召集我等前来,难道就是为了看苗人凤杀我吗?你说要化解恩怨!你说要携手御外!”
他此刻也顾不得颜面,只想活命。
南宫宸尚未开口,胡斐却上前一步,拦在了苗人凤与田归农之间。
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状若疯狂的田归农,又看向悲愤填膺的苗人凤,沉声道:“苗大侠,且息雷霆之怒。”
苗人凤目光一凝:“胡斐,你待如何?难道要护这奸贼之后?”
胡斐摇了摇头,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重:“并非护他。只是……南宫兄弟说得对,杀了田归农容易,但除了宣泄一时之愤,于化解百年仇怨何益?于看清真正敌人何益?我父……我父若在天有灵,恐怕也不愿见我们继续在这泥潭中厮杀,让亲者痛,仇者快。”
他这番话,让暴怒中的苗人凤微微一滞。
他看向胡斐,这个昔日仇敌之子,如今已成长为一个明事理、有格局的英侠,心中不禁百感交集。
那份杀意,竟不由得减弱了几分。
南宫宸适时开口,声音平和却带着定鼎之力:“苗大侠,胡大哥所言甚是。田家先祖背信弃义,罪证确凿,无可辩驳。但百年仇恨的根源,并非仅仅在于田安豹一人之恶,更在于清廷的阴谋挑拨,在于我们自身因宝藏而起的贪念与猜忌。”
他再次拿起那本薄薄的册子,翻到其中一页,指着一处图形与符号交织的记录:“诸位请看,这里明确记载,当年那位清廷秘使,除了诱惑田安豹,还曾分别接触过胡、苗、范三家的先祖,或许以重利,或散布谣言,只是未能成功。其目的,便是要让四家相互猜忌,无法团结,从而无法动用那笔可能用于反清复明的巨大财富——闯王宝藏!”
“宝藏……”范长老喃喃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随即又化为苦笑,“为了这虚无缥缈之物,流了百年的血,值得吗?”
“范长老问得好。”南宫宸看向他,又扫过苗人凤和胡斐,“这宝藏,或许存在,或许早已湮灭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它已经成为悬在我们四家头顶的诅咒!清廷利用它让我们内斗,我们自己也被它蒙蔽了双眼,忘记了先祖追随闯王、驱除鞑虏的初心!”
他放下册子,走到厅堂中央,目光灼灼地扫视众人:“今日,铁证如山!真相已明!害死胡一刀大侠、导致苗胡两家百年血战的,不仅仅是田安豹的背叛,更是清廷的毒计!我们真正的敌人,从来都不是身边的彼此,而是那高高在上,视我等汉家儿女如刍狗,不断分化、打压、屠戮我们的清廷!”
这番话,如同洪钟大吕,震得在场所有人心神激荡。
苗人凤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悲凉和醒悟所取代。
他回想起父辈的叹息,回想起与胡一刀那场本可避免的决斗,回想起百年来苗家子弟为此付出的鲜血……原来,这一切的背后,竟有如此肮脏的黑手!
胡斐亦是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胸中积郁百年的浊气尽数吐出。
他看向苗人凤,眼神中的隔阂与仇恨,在这一刻,似乎消融了不少。更多的,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戚,以及看清前路的决然。
田归农瘫坐在椅子上,面如死灰。他知道,从今日起,田家将在江湖上身败名裂,再无立足之地。
除非……
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哀求交织的神色,看向南宫宸:“南宫阁主!我……我田归农自知罪孽深重,不敢祈求原谅!但我愿……我愿交出田家保管的那部分信物和所有关于宝藏的线索!只求……只求阁主能给田家一条生路,让我田家子弟,能……能戴罪立功,跟随阁主,对抗清廷!”
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赎罪和保全家族血脉的方式。
南宫宸看着他,目光深邃,并未立刻回答。他转而看向苗人凤和胡斐:“苗大侠,胡大哥,你们意下如何?”
苗人凤沉默片刻,重重地哼了一声,别过头去,算是默认了不立刻取田归农性命。
他虽是性情刚烈,但也非不通情理之辈,南宫宸和胡斐的话,以及那铁一般的证据,让他不得不从更大的格局去思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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