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步刚动,空气就变了。
不是冷,也不是重,而是那种黏在皮肤上的湿腻感,像有人把一坛陈年药渣倒进密闭的屋子里,还点上了香。我鼻尖一刺,寒星几乎同时侧身挡在我前面,星纹戟横出半寸,戟面泛起微光。
“主子,有东西来了。”
她话音没落,黑雾已经从通道两侧的石缝里渗出来,不是飘,是挤。一团团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液体顺着墙面往下淌,落地时发出“滋”的一声轻响,石头表面立刻浮起一层灰白泡沫。
我没往后退。
左眼的琉璃镜片裂了道缝,看东西有点花,漏洞感知像是被蒙了层纱。但我不需要看——这种味道,甜里带腥,闻着像糖葫芦泡过血水,是渊主那老狐狸最喜欢的调调。
他不爱动手,爱用毒。
而且专挑你最不舒服的时候下嘴。
寒星低喝一声,整个人往前扑了一步,戟尖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,拦在毒雾扩散的路径上。那雾气撞上戟面,发出“嗤啦”一声,像是烧红的铁按进了油锅。戟身猛地一颤,表面瞬间出现几个小坑,边缘发黑。
“蠢货!”我一把拽住她后领把她扯回来,“那是本源毒,不是街边卖的迷魂散!”
她踉跄两步才站稳,肩膀一歪,衣料撕开一道口子,底下渗出淡金色的血丝,在幽光下闪了一下就暗下去。血契在抗争,可这玩意儿沾了渊主的气息,压不住。
我袖中《天命漏洞手册》自动翻页,纸张没动,但我脑子里清楚得很。
【第七卷第三条:渊主所炼之毒,皆畏冥河水。补注:非普通冥河引流水,须带摆渡人咳血气息者为佳。】
我差点笑出声。
谁家正经漏洞记录会写“咳血气息”这种破事?
但这玩意儿还真管用。
抬手甩出一道血誓灵印,掌心划开一道口子,精血混着灵力灌进去。印符炸开的瞬间,一缕幽蓝水流从虚空中钻出,悬在半空像条懒洋洋的小蛇。
寒星瞪眼:“这就有了?”
“借的。”我冷笑,“等出去再还利息,反正那老东西欠我的比我还他的多。”
蓝水落下,在我们面前拉成一道薄幕。毒雾撞上去的刹那,整片雾气像被泼了滚油,猛地腾起一股白烟,气味从甜腥转成焦臭,像是谁把整座乱葬岗点着了。
雾退了半尺。
可还没完。
墙角那团最浓的黑影忽然一缩,接着猛地膨胀,凝成一个人形轮廓——雪白衣袍,眉心一点红,手里还捏着串骷髅珠子,笑得像个刚施完舍饭的活佛。
“楚昭。”声音温润慈悲,“你何必如此狠绝?此毒不过试心而已,若你心中无愧,何惧侵蚀?”
我眼皮都没抬。
翻开手册又扫一眼。
【补注二:渊主说话时必夹带三重谎言,第一句伪善,第二句藏杀机,第三句才是真实意图。】
我合上册子,抬头看他:“你说‘试心’,是第一句;‘何惧侵蚀’,是第二句——那第三句呢?是不是‘我想看看你现在有多狼狈’?”
虚影嘴角抽了抽。
没否认。
那就是认了。
我懒得听他继续演,手指一勾,冥河水幕往前推了三寸。毒雾惨叫一声,像是被掐住喉咙的猫,整个塌陷下去,缩回墙缝里。那道人影也随之扭曲,最后“啪”地一声碎成几片黑斑,贴在墙上慢慢褪色。
安静了几息。
寒星喘了口气,扶着戟站直:“主子,它走了?”
“走?”我嗤了一声,“这是他家客厅,能上哪儿去?顶多躲进厕所刷个脸再来。”
她咧嘴笑了下,结果牵动伤口,立马皱眉吸气。
我瞥她肩头一眼,血契纹路还在微微发烫,颜色比刚才深了些。这丫头怕是撑不了太久。
“别傻站着。”我说,“走不动就趴我背上,省点力气。”
她愣了下:“啊?”
“我说话带口音吗?”我转身往前迈步,“还是你觉得我能背得动一头驴,背不动你?”
她嘿嘿两声,真就凑上来扒我肩膀。
我没躲。
这通道越往里走,场域压制越强。我能感觉到灵力像漏了底的壶,一点点往外淌。刚才那一招冥河水耗得不少,再遇袭就得靠肉搏了。
寒星趴在我背上,轻得不像个活人。胡服腰带上挂着那块星盘碎片,硌了我一下。
“主子……”她贴着我耳朵小声说,“你说他为啥总盯着你?不光设陷阱,连毒都专门为你调的。”
我没回答。
因为我知道答案。
我不是他计划里的变数。
我是他计划本身。
三千年前那一夜,他亲手把我推出神殿,就是为了让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——一个游离规则之外、不断修正漏洞的人。每改一次,天道就晃一晃,裂缝就大一分。
他在养蛊。
而我,就是那只最听话的虫。
脚下的路开始往下斜。
空气更闷了,呼吸像在嚼棉花。前方黑洞洞的,什么也看不见,但能感觉到有风,很弱,一阵一阵,像是从某个巨大胸腔里呼出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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