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深处的黏液在脚底发出轻微的撕裂声,像是踩碎了某种干涸的壳。
我停步,折扇尖挑起地上一缕残灰,那灰里还缠着一丝甜腻的雾,绕着扇骨打了个转。寒星站在我身后半步,呼吸比刚才急了些。
“主子。”她声音压低,“这味儿……让我锁骨有点发烫。”
我没应,只把扇子收回袖中。脑子里那本破书自动翻页,一行字浮上来:**“甜香非香,乃蛊母吐息;入鼻者心软,心动者自缚。”**
前面那个无脸人消失的地方,墙缝正缓缓渗出粉雾,像有人往砖石里灌了稀释的胭脂水。雾气聚而不散,在半空勾出个模糊的人形轮廓——佝偻、宽袖、手持烟壶,活像个庙里请不动的老太太。
“楚阁主。”那影子开口,嗓音忽然变得温软慈和,带着点哄孩子般的笑意,“你带了个好徒弟啊。”
我冷笑:“你连脸都没有,也配谈师徒?”
影子轻叹一声,雾气骤浓,一个宫装妇人凭空立在巷中。她面覆轻纱,手捧鎏金烟壶,裙摆上绣满细小的“孝”字,密密麻麻,像是用针线缝进去的。
“我是没有脸。”她柔声道,“可你们有吗?一个毁天律、叛神籍的逃犯,一个血脉不纯、被族人驱逐的杂种——你们才是三界不愿承认的脸。”
寒星猛地往前踏了一步,我反手扣住她手腕,力道不重,但足够让她停下。
“哦?”我歪头看那妇人,“骂人都要借‘大义’撑腰,你当年被天罚烧成渣的时候,也是这么理直气壮的吧?”
她不恼,反而笑了:“三百年前,我不过想救我徒儿一命,改他阳寿八字,便遭雷劫焚魂。可那些真正屠城灭宗的大能,却能位列仙班。天道不公,所以我坠渊重生,成了今日的‘慈母’。”
“慈母?”我嗤笑,“你把修士炼成蛊子,吸他们修为续自己残魂,还敢自称母?你坟头草都长成林子了,早该去投胎当蛆。”
她轻轻摇动烟壶,香气如浆涌出,瞬间填满整条巷道。寒星的手在我掌心里抽了一下,指尖微颤。
“楚阁主何必动怒?”她语气温柔得能滴出蜜来,“我知道你护短。但这孩子身上的血契,早晚要反噬。若你不信,我这儿正好有一份‘孝道契’,签了它,不仅能压制她的妖气,还能让她……活得久一点。”
她说最后几个字时,声音忽然低了八度,像从地底传来。
寒星呼吸一滞,瞳孔泛起淡淡的金色。
我立刻察觉不对,一把将她拉到身后,折扇横挡在前。扇骨上“退退退”三个字微微发亮,迎着香气涨大一圈,硬生生把那股甜味逼回了几寸。
“蠢货。”我低声骂她,“她叫你一声‘孩子’,你就真当自己找到亲娘了?”
寒星咬唇,没吭声,但锁骨处的衣服底下,隐隐透出一道赤红纹路,像烧红的铁丝埋在皮肉之间。
那妇人见状,笑容更深:“签契无需代价,只需一点心意——比如,一句‘我愿奉您为母’。”
巷子里静了一瞬。
我忽然笑出声:“你还挺会玩心理战。可惜啊,漏洞手册第两百三十七条写着——‘凡以亲情为饵诱签血契者,必藏夺舍之机’。”
她脸色微变。
我继续道:“而且你漏了一件事。这丫头身上的血契,是我亲手刻的。你想用同类妖源引她共鸣,结果反倒激活了契约反制机制。”
话音未落,寒星猛然抬头,右手掐诀,低喝一声:“镇渊手·斥!”
刹那间,她锁骨下的纹路爆发出刺目赤光,如同岩浆冲破地壳。那道光直冲妇人面门,撞上她手中的烟壶。
“砰!”
烟壶炸裂,碎片四溅,其中一片划过她面纱,顿时撕开一道口子。
底下露出的不是人脸。
是虫颚。
漆黑、分节、带着黏液的复眼从裂缝中挤出来,六对口器一张一合,发出沙沙的摩擦声。她整个身形开始扭曲,宫装崩裂,露出背后一对湿漉漉的膜翅,还在往下滴着腥臭的液体。
“原来是你。”我眯眼,“功德碑被天罚灼毁后,魂魄融了碑心残念,成了靠吞噬‘孝心’活着的毒虫。”
她嘶笑起来,声音再不掩饰:“既然知道,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。你们都将葬身虫腹,成为新碑的基石!”
说完,她猛地往后一退,整个人撞进墙壁,竟像泥鳅钻土般直接陷了进去。只留下地面几粒闪着微光的粉尘,在潮湿的砖面上缓缓飘散。
我蹲下身,指尖捻起一点粉末,凑近眼前。
幽蓝,带点焦痕,像是被雷劈过的石头碎屑。
《天命漏洞手册》又翻一页:**“功德碑尘,遇潮则显;藏匿者必留迹,遁地亦难消。”**
“主子。”寒星喘着气走过来,一手按着锁骨,“她刚才说……签契能救我。”
我抬眼看她,眼神冷下来:“她说的每句话都是毒,唯独这句是真的——因为她想把你炼成新的‘孝道碑’,拿你的半妖血脉做核心,重新立一块能控人心的功德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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