渡魂舟靠岸时,船底那阵脉动还没完全散去。寒星扶着船舷跳下,脚刚踩上玄冥阁的青石阶,就听见自己锁骨下的印记轻轻颤了一下,像有人在皮肉底下敲了记小鼓。
我没吭声,从她身后走过,折扇贴着手心轻拍两下。左眼的异瞳还在发热,但比刚才稳了。契约重铸后的余波总得压一压,尤其是当这玩意儿连河底一座千年祭坛都能唤醒的时候。
“别愣着。”我头也不回,“进去了再发呆。”
玄冥阁的门自动开了条缝,风卷着灰扑出来。这地方平时没人打扫,全靠星盘维持运转,可今早它飘在半空,篆文闪得断断续续,像是卡了屏。
寒星跟在我后头,脚步放得很轻。她忽然停住:“主人,有人进来过。”
我挑眉:“哪来的‘人’?”
“不是活人。”她抬手指了指前院角落,“那边跪着个穿灰袍的,说是正派弟子,被渊气所伤,逃到这儿求庇护。守门傀儡没拦他——因为他的心跳、体温、呼吸……全都对得上。”
我冷笑一声:“所以你就信了?”
“我不信。”她扯了扯嘴角,“但他膝盖下面的地是干的。刚才下了雨,别人身上都带泥水,就他那一片干净得像擦过。”
我转过身,盯着她看了两秒:“狗崽子今天脑子转得挺快。”
“您昨晚不是说,蠢人活得久?”她眨眨眼,“所以我努力不那么蠢。”
我没接话,径直走向前院。那灰袍人还跪着,姿势规整,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脑袋低垂,一看就是受过礼教训练的正道苗子。他面前摆着个破包袱,里面露出半截染血的布条。
“楚阁主……”他抬头,声音沙哑,“弟子……来自云麓宗……遭毒巢妖物袭击,侥幸逃脱,特来投奔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,他忽然咳嗽起来,肩头一抖,指尖抽搐了一下。
三息不齐。
我脑子里《天命漏洞手册》自动翻页,一行批注浮现:
【残魂寄体者,吐纳必有顿挫,尤以第三息为甚】
我合上扇子,轻轻敲了敲掌心。
“云麓宗?”我问,“你们掌门去年偷改了三个弟子命格,被天雷劈烂了半边脸,现在还能睁眼吗?”
那人一僵。
“哦,忘了告诉你。”我笑了笑,“我知道这事,是因为我亲眼看见他写完命簿后,把笔插进了自己喉咙——挺聪明的,知道灭口。”
他没说话,只是慢慢抬起头。
眼睛是白的。
“楚昭已受反噬!”他猛地站起,声音陡然拔高,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能发出的音调,“七日内必亡!玄冥阁将塌!尔等皆成孤魂野鬼!”
这话一出,四周顿时骚动。
几个原本在练功的外门弟子停下动作,面面相觑。有人已经开始往后退,还有人悄悄摸向随身法器。
我站在原地没动,反而觉得有点好笑。
“就这?”我说,“编谣言都不会编点新鲜的?”
寒星已经动手了。
她取下发间红绳,手腕一抖,藏在袖中的星盘碎片滑入掌心。那碎片迎风就涨,化作一张金纹密布的光网,朝那灰袍人当头罩下。
灰袍人怒吼一声,整个人炸开一团黑雾,想要逃遁。可光网落下的一瞬,他皮肤开始融化,像是蜡烛遇火,露出里面密密麻麻蠕动的黑色丝线——一条条扭在一起,像活虫组成的脊椎。
蛊子。
“你藏得不错。”我慢悠悠走过去,“母虫死后还能借残魂附体,看来毒巢那碑灵临死前,给你留了后门。”
那团黑丝剧烈扭动,发出尖利嘶叫:“你们……不该插手十八渊的事!那是天道默许的净化!”
“哦?”我扬起扇子,“所以你是替天行道的?”
“我是……清理污秽的刀!”
我嗤笑:“那你先看看自己脏成什么样。”
扇尖一挑,一滴毒血飞出,射入光网。血珠落地即燃,黑焰腾起,那些丝线顿时焦裂断裂,发出类似哭嚎的声音。
“你们……逃不掉的……”蛊子一边崩解一边嘶吼,“母虫虽死,可她的怨念已渗入三百六十名修士体内!他们正在靠近玄冥阁!他们会告诉所有人——楚昭即将陨落!你的信徒会背叛你!你的护法会倒戈!你会被自己收留的蝼蚁撕碎!”
寒星听着听着,忽然笑了。
“你说完了?”她五指一收,光网骤然收紧。
啪。
黑丝尽数断裂,残魂湮灭,只留下那具空壳般的躯体轰然倒地,转眼化作灰烬,被风吹散。
我蹲下身,用扇子拨了拨灰堆。
最底下,有一小块焦黑的碎片,形状扭曲,隐约能看出是个“孝”字的残角。
我捏起来看了看,扔了。
“又是那块功德碑的渣。”我说,“死了还不安分。”
寒星站在我旁边,喘了口气:“它说的……会不会是真的?真有三百多人要来?”
“当然。”我站起来,掸了掸袖子,“这种时候,谁不想来看看‘即将陨落’的楚昭长什么样?说不定还能捡个漏,拿走点秘传功法。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