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偏西,王氏扛着锄头,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,一步步地往方家村走去。
一下午的田间劳作,腰酸背痛,汗水也浸透了粗布衣裳。身上黏黏的感觉让她有些烦躁。
她嘴里止不住地低声咒骂着:“该死的日头,都快要晒死了,这地里的草就跟撒了肥料似的,锄了一片又长一片!”
骂完了天气和野草,她又想起了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儿子。
“还有铁蛋那个小没良心的!自打方言那个败家精回来,心就野了!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,饭点都不知道回家!准又是被方言那小子勾去哪野了!好的不学,尽学些偷奸耍滑。”
她越想越气,觉得都是方言带坏了她的宝贝儿子。
哪怕她拿木条抽打铁蛋,让他不要和方言玩耍,铁蛋都会含着泪水一声不吭。
方言这小王八蛋,定给自己儿子下了什么邪咒。不然会为什么这么护着方言?
刚走到村口,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。
村口那棵老槐树下,平日里饭后聚人闲聊的地方,此刻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,嗡嗡的议论声隔老远就能听见,比过年赶集还热闹!
“这是咋了?出啥事了?”王氏心里的那点怨气瞬间被好奇取代,赶紧加快脚步凑了过去。
她挤不进圈内,只能拉住外围一个相熟的妇人,急切地问道:“她婶子,这围得水泄不通的,闹啥呢?谁家丢牛了还是咋的?”
那妇人一脸兴奋,扭头见是她,立刻咋咋呼呼地道:“哎呦!先公家的!你还不知道呐?天大的好事啊!有人要在咱们村起一座大工坊!造纸的!正招人呢!”
“招人?”王氏一愣。
“对啊!”妇人唾沫横飞,比划着,“男女都要!成年壮劳力,一天十文!只干半天!说是早上自家地里的活计不耽误,下午去就行!半大的娃子也能去,一天五文钱!最重要的是,管一顿晌午饭!油水足管饱!”
“多少?!十文?!还管饭?!”王氏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,倒吸一口凉气,心脏“砰砰”狂跳起来!
这待遇!这待遇简直好到天上去了!
去县城打短工,累死累活一整天,也不过十二三文,还不一定天天有活干,更别说管饭了!
这造纸坊只要半天就给十文?还管一顿饭?!
这简直是白送钱啊!
名为惊喜的情绪瞬间攫住了王氏!
这种好事,她怎么能错过!
必须得给她家世勇、给她自己、给大花小花都报上名!
她再也顾不上多想,使出全身力气,嘴里嚷嚷着“让让!让让!”,拼命往人堆里挤。
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她终于挤到了内圈。
只见人群中央,一个半大的小子正被几个心急的村民围着问话,那小子似乎有些应接不暇,却还在努力地维持秩序。
“先旺堂叔你别急啊!别急,别急!挖水渠也招人的!价钱一样的,都招都招!”那小子扯着嗓子喊,声音有点哑,却带着一股难得的认真劲。
王氏听着这声音,觉得耳熟得很。
再定睛一看。
哎呦!
这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招工负责人,不正是她那个“一天到晚不见人影”的宝贝儿子铁蛋吗?!
轰的一下!王氏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,随即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淹没!
是铁蛋!
竟然是她的儿子铁蛋在主持招工!被这些人围着、求着、问着!
这一刻,什么劳累,什么怨气,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!
她只觉得脸上光彩无限,胸膛都不自觉地挺高了几分。
她儿子有出息了!这么小就能当管事,还受这么多人看重!这要是在村里传出去!得让她多有面子啊!
自豪感冲昏了头脑,王氏想都没想,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,一把拉住铁蛋的胳膊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:“铁蛋!是娘啊!正好!赶紧的,把娘的名字记上!还有你世勇哥、大花、小花,都记上!给咱家都安排个轻省钱多的活儿!”
她这话一出,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,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。
对于王氏的插队,他们是敢怒不敢言。
没办法,谁叫她是铁蛋的亲娘呢?他们要求着铁蛋招他们呢,他们现在怎么可以得罪他娘?
铁蛋正忙得焦头烂额,冷不丁被娘拉住,再听到这近乎命令的要求,小脸顿时垮了下来,露出为难的神色。
他可是记得言哥再三交代的话。
一家一户只能招一个,招人要老实肯干,不能偷奸耍滑,更不能惹是生非。
他娘是啥脾气,他能不知道?
那要是进了工坊,还不得指手画脚搅风搅雨?
到时候他怎么跟言哥交代?
再说了,他们家那一户,已经有他在给言哥工作了,家中已经没有名额了。
言哥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,那是信任他!他可不能让言哥难做。
想到这里,铁蛋虽然心里发怵,但还是硬着头皮,坚定地小声说:“娘!不行。您……您就算了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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