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,赵氏牵着小丫,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自家那低矮的土坯房前。
她手里提着的东西沉甸甸的,不仅是肉和米的分量,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在心口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屋里比外面更显昏暗,只有灶膛里未熄的余火映出一点微光,勾勒出家徒四壁的轮廓。
墙角堆着农具,土炕上的旧褥子打了补丁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腥气和柴火味。
这就是她的家,刨了一年地,也攒不下几个银钱,老大世强的亲事、一家子的嚼谷,都像大山一样压在她和丈夫的肩上。
她把东西小心地放在那张吱嘎作响的旧桌子上,油纸包里透出的肉香和米香,与这破败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。
小丫乖巧地搬来小凳子坐下,眼睛还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好东西。
“娘!言哥真大方,不仅给我们买了肉,还买了好多糖!”
就在这时,院门又被推开,大女儿大丫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来。
她今年十二,正是抽条的年纪,却穿着件洗得发白、明显短了一截的旧褂子,肘部还磨薄了,隐隐透着光。
下身是条打着补丁的麻布裤子,沾满了泥。
忙了一天地里活,她头发被汗水打湿,几缕黏在额角,脸蛋晒得黑红,嘴唇有些干裂,唯有一双眼睛,还带着少女的清澈,此刻却盛满了疲惫。
“娘,小丫,你们回来了?”大丫的声音有些沙哑,她放下肩上的锄头,目光扫过桌子,瞬间定住了,疲惫被惊讶取代,“娘,这……这些是?”
赵氏看着女儿这副模样,再想想方言今日在县城一掷十两银的阔绰,心里那点酸涩又翻涌上来。
她还没来得及开口,小丫就献宝似的举起方言给赵氏的那包油果。
“姐!吃!这是言哥给娘买的,娘一直抱在身上,特意给你留的!”
大丫惊讶地接过那油汪汪、香喷喷的果子,迟疑地看向母亲。
赵氏叹了口气,微微点了点头:“嗯,狗蛋……你言哥给买的。”
小丫又迫不及待地从自己小心捂着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块,踮起脚非要塞进姐姐嘴里:“还有糖!也是言哥哥给的!言哥哥还说,要开好大好大的造纸坊呢!以后赚大钱!”
“造纸坊?”大丫含着小丫塞来的糖块,甜味在嘴里化开,眼睛却瞪得更大了,含糊不清地惊呼,“娘!村里人都传言哥发财了,难道是真的?!”
赵氏看着两个女儿因一点点零嘴就开心不已的样子,再想想方言谈及“开店”时那发亮的眼神,心中百感交集。
她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是真的。”
大丫彻底愣住了,糖块的甜味似乎都变成了某种不真实的虚幻感。
那个曾经被全村人暗中笑话“败家”的言哥,竟然走到了这一步?居然要开始开店立业了!
赵氏不再说话,默默地看着大丫和小丫挤在一起,小口小口珍惜地分食着那些肉脯和糖果,昏黄的灯火将她们瘦小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。
这一刻,她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异常柔软,又异常火热。
夜里,躺在那硬邦邦的土炕上,赵氏翻来覆去,终于还是推醒了身旁鼾声正响的方先明。
“当家的,醒醒。”
“咋了?”方先明迷迷糊糊地应道。
赵氏压低声音,把今天在县城所见所闻,尤其是方先正要拜师翰林的事,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。
方先明的瞌睡瞬间吓醒了,猛地坐起身,声音都变了调:“啥?!翰林?!真的假的?!”
“千真万确!大伯亲口确认的!”赵氏语气笃定,“大伯那身份,能乱说?我看这事,八九不离十!”
方先明在黑暗中沉默了半晌,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。
大伯方承祖是见过世面的,他的话,分量自然不同。
他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,喃喃道:“翰林!老天爷,老二家这是要鲤鱼跳龙门了啊!”
赵氏趁热打铁:“我想好了,后日他们不是要去青山镇拜师吗?老大媳妇那边是指望不上了,咱家去!我去给老二家帮忙,提礼、打下手,总不能让他们爷俩冷冷清清地去拜那么大的师,让人看了笑话!”
方先明一听,立刻表态:“去!必须去!我跟你一起去!老二家能拜入翰林门下,这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!是咱们方家的荣光!不能让青山镇的人觉得咱们方家没人!送礼这活计,本就该自家人来,显得郑重!”
没有办法,老二家因为老大王氏的矛盾,让他们帮忙,王氏那肯定是心里有疙瘩的。
请爹去?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见官!到时恐怕刚刚见面,就会引起笑话。这活还真是他们来干最好。
他想得明白,老二家真要起来了,现在雪中送炭,将来总能沾点光。就算沾不上,同宗同族,这份人情和场面也得撑起来。
第二天一早,赵氏和方先明就收拾利落,揣着几分忐忑和决心,来到了方言家院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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