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,从未如此喧嚣。
当林烬的感知从那片纯粹的白噪地狱中挣脱时,世界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。声音,不再是经由耳膜过滤后有序传来的信息,而是化作无数粗糙的砂砾,从四面八方砸向他的意识。远处,沉闷的爆炸如同巨兽临死前的哀鸣,玻璃的碎裂声则像是某种庞大结构正在一寸寸瓦解的呻吟。近在咫尺的,是自动售货机荧光灯管垂死挣扎的“噼啪”作响,那冷白与幽蓝交替闪烁的光,将他脸上残留的惊悸与茫然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然而,这一切外在的混乱,与他身体内部的咆哮相比,都显得微不足道。
饿..........
这感觉并非来自胃囊的空洞抽搐,而是源自更深、更本质的地方。仿佛他骨髓的深处被凿开了一个无底洞,每一个细胞都在其中尖啸、燃烧,疯狂地索取着名为“能量”的养料。几分钟前囫囵吞下的巧克力与薯片,那点可怜的热量与糖分,如同几滴雨水落入龟裂的万丈深渊,瞬间便被蒸腾、湮灭,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。这不是欲望,而是刑罚,是来自生命最底层、最蛮横的驱策,碾碎一切理性的思考,只留下最原始的掠夺本能。
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身旁冰冷的水泥墙壁,试图稳住有些虚浮的脚步。但指尖传来的触感,却让他浑身一僵。
那不再是坚固、粗糙的墙体。在他的感知里,指尖仿佛穿透了表象,直接触摸到了这面墙的“本质”——水泥砂浆中粗细不一的颗粒,内部钢筋那坚韧而冰冷的“骨架”,甚至还有墙体深处,那股代表着物质缓慢腐朽、走向终极混乱的、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振动频率。
这感觉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。他猛地缩回手,仿佛触摸到的不是无机质的墙壁,而是一个巨大生物正在缓慢溃烂的器官内壁。
必须找到食物,真正的食物。
他踉跄着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间。那扇厚重的防火门虚掩着,门缝里透出更加混乱的光影与声响。他伸手,想像往常一样将其推开——
“嘎吱——嘣!”
一声令人牙酸的、金属达到屈服极限的呻吟骤然响起,随即是铰链崩断的脆响。那扇需要成年男子用力才能推开的铁门,在他看似随意的一触之下,竟如同纸糊般,上半部分的合页彻底断裂,整扇门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向内轰然倒塌,砸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,激起一片弥漫的尘埃。
林烬怔在原地,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。掌纹清晰,骨节分明,除了沾染些许灰尘,与往日并无不同。但就在刚才,一股陌生的、狂暴的力量,如同决堤的洪水,不受控制地从这片血肉之躯中奔涌而出。
力量……失控的力量。
一丝寒意沿着脊椎爬升,但旋即被更汹涌的饥饿感吞没。他没时间深究,本能驱使着他,踏过倒塌的铁门,走向记忆中的员工休息室。那里有泡面,有饼干,有能暂时压制这体内烈焰的东西。
走廊里,应急灯投下惨淡的光晕,将一切染上病态的幽绿。安全出口的指示牌,像一只只冷漠的、窥探着末日惨剧的眼睛。空气中的气味变得复杂而可怖——福尔马林的刺鼻尚未散去,浓烈的、铁锈般的血腥味已经蛮横地掺杂进来,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、如同腐烂水果混合着电路烧焦的甜腻气息,丝丝缕缕,钻进鼻腔,奇异地撩拨着他那躁动不安的神经。
就在这时,一阵细微却清晰的、粘稠的、仿佛某种湿滑器官在被反复咀嚼吮吸的声音,从走廊拐角后传来,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的“嘎嘣”声。
林烬屏住呼吸,将身体紧贴冰冷的墙壁,缓缓挪动脚步。他发现自己不仅能将脚步声收敛到近乎无声,甚至能清晰地“听”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加速奔流的哗哗声,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迅捷的擂动声,如同两面紧密的战鼓,催促着他前进,或是……狩猎。
他探出头。
眼前的景象,让他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。
是王胖子。保卫科那个总是腆着肚子,爱递给他烟,开玩笑说“跟死人打交道比跟活人轻松”的老王。此刻,他那肥胖的身躯像一摊烂泥般蜷缩在地上,背对着林烬,肩膀和头颅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耸动着。他怀里紧紧抱着的……是半截属于人类的手臂。制服袖口上熟悉的徽标,昭示着它不久前的主人。
老王埋首其间,贪婪地啃噬着。他的牙齿变得异常尖长,轻易地撕裂肌肉,扯断筋腱,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半张脸,滴落在他早已被浸透的制服前襟,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粘稠的暗红。
似乎是感知到了活物的气息,王胖子的动作猛地一顿。他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,回过头来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。
眼白和瞳孔的界限已经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两团浑浊的、布满蛛网般血丝的昏黄。他的嘴角不正常地撕裂开,一直延伸到耳根,露出沾满肉糜碎骨的、野兽般的利齿。他看到林烬,喉咙里发出一阵混杂着威胁与贪婪的“嗬嗬”低吼,随手扔开那截已经被啃噬得露出白骨的手臂,四肢着地,如同一只真正的掠食者,摆出了攻击的姿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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