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,发出沉闷的巨响,隔绝了身后那个禁锢了他三年青春的地方。
陆沉渊站在秋日灰蒙蒙的天空下,身上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、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旧衬衫和一条单薄的长裤。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裸露的皮肤,激起一阵细密的疙瘩。他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,里面装着他入狱时的全部家当——一个破旧的钱包,里面空空如也,还有一部早已停产、屏幕布满裂纹的旧手机。
三年。
一千多个日夜。
他深吸了一口自由的、带着汽车尾气和尘土味道的空气,肺叶却因为这过于熟悉的浑浊而微微刺痛。里面的空气是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味道,外面的,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他没有回头,径直沿着监狱外墙那条荒凉的水泥路向前走。脚步有些虚浮,长期缺乏营养和阳光让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,但脊背却挺得笔直,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。
那双眼睛,曾经清澈锐利,如今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,以及深藏在沉寂之下,不易察觉的桀骜与冰冷。
走到最近的公交站台,他停下脚步。站台空无一人,只有几张被雨水打湿又风干的残破广告纸在风中簌簌作响。他从塑料袋里掏出那个旧手机,尝试开机。
屏幕顽强地闪烁了几下,最终亮起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界面,电量显示只剩下可怜的百分之五。他无视了那些三年来积攒的、大部分是辱骂和催债的未读短信,直接点开了相册。
里面只有一张照片。
是他和顾辰风的合影。照片背景是灯火辉煌的大学校园,他们勾肩搭背,笑容灿烂,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。那时的顾辰风,是他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,是他陆家资助成才、视如己出的“家人”。
陆沉渊的指尖用力,几乎要捏碎那脆弱的屏幕。眼底的死水被搅动,翻涌起刻骨的恨意。
就是这张照片里的另一个人,在他最信任的时候,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刀。伪造证据,侵吞项目资金,将所有的罪名推到他一个人身上,让他从天之骄子沦为阶下囚,让父母在屈辱和悲伤中相继离世,家破人亡。
“顾辰风……”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,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,带着血腥味。
手机屏幕猛地闪烁了几下,彻底黑了下去。最后一点电量,耗尽了。
也好。陆沉渊将手机塞回塑料袋,面无表情地想。有些过去,本就不该留恋。
一辆破旧的公交车摇晃着驶来,停下。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,沉默地看着公交车关上门,喷着黑烟离开。
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。曾经挥手间调动亿万资金的陆家少爷,如今连两块钱的公交费都付不起。
这就是现实。
他不再等待,迈开脚步,沿着漫长的公路,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。
天色愈发阴沉,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下来,终于,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,很快就连成了雨幕。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,冰冷的寒意渗透肌肤,直刺骨髓。
他没有奔跑,也没有寻找避雨的地方,只是保持着原有的速度,一步一步地在雨中行走。仿佛这冰冷的雨水,能洗刷掉他身上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污浊气息,也能让他更加清醒。
车辆从他身边疾驰而过,溅起浑浊的水花,弄脏了他本就狼狈的裤腿。没有人停留,没有人关心这个在雨中踽踽独行的男人有着怎样的过去。
世界对他,冷漠如斯。
不知走了多久,一辆白色的SUV从他后方驶来,速度不快。在经过他身边时,车轮压过一个积水洼,混着泥浆的污水猛地扬起,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。
陆沉渊停下脚步,抹去脸上的污水,眼神冰冷地看向那辆已经减速停下的车。
车门打开,一把素雅的浅灰色雨伞先探了出来,然后是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年轻女子。她撑开伞,小跑着折返,脸上带着明显的歉意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!我没注意到水坑,您没事吧?”她的声音清亮,带着一丝急切,像这烦闷雨声中突然插入的一缕清音。
陆沉渊没有说话,只是冷冷地看着她。
女人跑近,雨伞大部分遮到了他的头顶,她自己半个身子却暴露在雨幕中。离得近了,他能看清她的样子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,素面朝天,皮肤很白,五官清秀干净,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美,却像雨中的栀子花,自带一种宁静温和的气质。尤其是那双眼睛,清澈,明亮,此刻写满了真诚的歉意。
她看到他湿透的、沾满泥点的狼狈模样,以及那双深不见底、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的眼睛时,微微怔了一下。那眼神,不像她见过的任何人,里面有疲惫,有冷漠,还有一种……近乎绝望的沉寂。
“我……我赔您干洗费,或者……”她有些无措,下意识地去翻自己的手提包。
“不用。”陆沉渊终于开口,声音依旧是干的,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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