棋子落下,激起的涟漪,自东宫那片沉寂了十年的废墟,瞬间席卷了整座紫禁城。
凤仪殿被禁的消息,如同一道惊雷,在破晓时分炸响。
宫人们噤若寒蝉,连走路都踮着脚尖,生怕惊扰了这山雨欲来的死寂。
昔日门庭若市的贵妃寝宫,如今门可罗雀,只有禁军铁甲反射的冷光,无声地昭示着圣眷的无常。
而这风暴的中心,琼华殿内,却是一片暖意融融。
苏菱微亲手将那本烧焦的账本残页投入了鎏金兽首铜炉。
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张,将那些罪证化为飞灰。
那一行行精心伪造的数字,那些险些置她于死地的阴谋,都在烈焰中扭曲、消散,最终归于虚无。
“娘娘,这……”周尚宫看着那唯一的物证化为灰烬,这可是贵妃的催命符,就这么烧了?
火光在苏菱微清冷的眸中跳跃,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她淡淡开口,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:“物证,从来都只能定小罪。真正能置人于死地的,是人心,是规矩。”她转过身,炉火的暖光勾勒出她决绝的侧脸,“她们烧我的证据,妄图让我无路可走。那我就烧了她们赖以生存的旧规矩,让她们,同样无处可逃。”
她顿了顿,语气陡然转厉:“明日一早,你亲自去一趟礼部,递一份我拟的《宫籍改革议》。核心只有一条——凡内宫禁地、内库支取、御前采办等要务,经手人必须双签留档,互为印证。若其中一人失踪、暴毙或托病,另一人及全链上下,一体追责,绝不姑息!”
周尚宫心头剧震,瞬间明白了苏菱微的用意。
这哪里是改革,这分明是釜底抽薪!
贵妃一党在宫中盘踞多年,靠的就是单线联系,死无对证。
韩九娘一死,线索便断了大半。
可若此新规一立,她们的奴才网络便会瞬间土崩瓦解。
每个人都成了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,谁敢再轻易为主子卖命?
一人出事,全家陪葬!
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能瓦解人心。
“奴婢遵命!”周尚宫的声音里,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敬畏。
与此同时,养心殿内,灯火通明。
萧玦独自坐在龙椅上,面前摊开的并非奏折,而是西山猎场那份破译出的蜡丸密信。
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,目光死死钉在那串触目惊心的数字上——三十万两,东宫旧资。
春巡失察?
猛兽失控?
这些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引信。
真正引爆他雷霆之怒的,是这笔消失的巨款,是“东宫”这两个字。
东宫太子,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,十年前因谋逆罪被赐死,东宫一脉尽数流放。
那是他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,也是一道不容任何人触碰的禁忌。
如今,一笔足以豢养一支精锐私兵的巨款,竟与东宫旧部扯上了关系,而经手人,竟是他宠信多年的贵妃苏婉柔!
她到底是在替谁养兵?
是替宰相府,还是替那些本该早已死绝的东宫余孽?
萧玦的眼神变得无比骇人。
他可以容忍后宫争风吃醋,甚至可以容忍她们为家族谋取一些蝇头小利,但他绝不容忍任何人觊觎他的江山!
苏菱微呈上的那些所谓“硫磺采办”的证据,在他看来,不过是掀开这惊天阴谋的一角罢了。
他顺水推舟,将苏婉柔禁足,名为“闭门思过”,实则却是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,防止她通风报信,毁灭证据。
他真正要查的,不是一头失控的黑豹,而是那三十万两白银的最终去向,是那条盘踞在暗处,随时准备噬主的毒蛇!
“萧策。”他低沉地唤了一声。
御前侍卫统领萧策如鬼魅般出现在殿中,单膝跪地:“臣在。”
“将稽核司所有关于‘寒窑001’卷宗的提阅记录给朕调来,十年内的,一份不落。”萧玦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另外,派人盯紧宰相府,一只信鸽都不许飞出去!”
“遵旨!”
一夜之间,整座皇城风声鹤唳。
宰相苏哲听闻女儿被禁足,气得当场摔碎了一方端砚,却又不敢有丝毫妄动。
他深知,皇帝动怒的绝非后宫那点小打小闹,而是那笔被牵扯出来的军资。
此事一旦坐实,苏家面临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他只能按捺不动,静观其变。
接下来的两日,京中气氛愈发诡异。
苏菱微的《宫籍改革议》经由礼部递交御前,竟在次日朝会便被萧玦当庭准奏,并下令三司会审,即刻推行。
满朝哗然!
谁都看得出,这把火是冲着谁烧的。
曾经依附于贵妃和宰相府的官员们,人人自危,纷纷开始与苏家划清界限。
琼华殿一跃成为宫中最炙手可热的所在,各宫送来的贺礼几乎堆满了库房,想要拜见的妃嫔更是从殿门口排到了御花园。
苏菱微却一概不见,只称身体抱恙,闭门谢客。
她很清楚,此刻的平静只是假象,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死寂。
贵妃被禁,宰相府隐忍不发,那些藏在水面下的势力,绝不会坐以待毙。
他们正在观望,在试探,在寻找新的破局之法。
而破局的关键,或许很快就会自己送上门来。
一连三日,宫中都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平静。
禁军的巡逻加倍,宫人们的言行愈发谨慎,连风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。
然而,在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之下,一股新的暗流,却已悄然涌动。
第四日,天刚蒙蒙亮,晨雾尚未散尽。
琼华殿门前,一个负责洒扫的眼生小太监,又一次准时出现了。
他既不靠近,也不言语,只是在远处默默地清扫着落叶,目光却时不时地,若有若无地飘向紧闭的殿门。
这已经是,他连续出现的第三天了。
第四天的朝阳,终于刺破了云层,金色的光辉洒落宫墙。
一切,似乎都将迎来一个新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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