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由检那封赋予全权却有限粮饷的旨意,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,在辽东激起了滔天巨浪。
宁远经略府内,袁崇焕手持那份沉甸甸的圣旨,面色变幻不定。
皇帝的信任让他心潮澎湃,五年平辽的抱负似乎触手可及;
但那“自筹粮饷”四个字,却又像一道冰冷的枷锁,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关宁军十数万兵马,每日人吃马嚼,器械损耗,赏功抚恤,哪一样不是吞金的巨兽?
朝廷的辽饷本就常常拖欠不足,如今更是明言不再保证,这让他如何维系?
皇帝倒也没有赶尽杀绝,很是充满善意的“让人”给他提了建议,但是…!
那军政改革的条陈,只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头晕目眩,更别提具体实施了。
可最过分的是,那条陈不是圣旨,而是来宣旨的太监,出于“个人好意”而“私自”给袁崇焕的,这让他根本无法打着皇帝的旗号去实施。
也就是说,这黑锅他背定了,除非他真的不想干。
然而,袁崇焕毕竟是袁崇焕,其性刚愎,其才亦足以支撑其傲。
至于辞职不干?他就从来没想过。
手握重兵,还拥有极大的自主权,人生当中还有比这更辉煌的事吗?
只是辽饷…?!
短暂的焦虑后,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涌上心头。
既然陛下予我全权,那我便行非常之事!
不就是黑锅吗?背了!
他知道皇帝的深意,辽边不同于内地,如果是内地,就算有人对皇帝不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。
可这在辽边?…
他首先将目光投向了辽东本地的军屯。
明初辽东军屯曾盛极一时,至明末早已废弛,田亩多为将门、卫所军官侵占。
袁崇焕以“恢复祖制,充实军资”为名,不顾底下将领或明或暗的抵制,强行清理被侵占的军屯土地。
招募流民及军户余丁耕种,所得粮食尽数充作军粮,还杀了几个阳奉阴违的军官。
此举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粮食压力,却也触动了辽东本地军事集团的利益,怨言暗生。
可都以为是袁崇焕的馊主意,不认为是皇帝的意思,所以就算再恨得牙痒痒,也没有多少人想过背叛大明。
粮草稍稳,银钱仍是最大难题。
袁崇焕再次行使“全权”,在辽东各主要关口、市镇,增设税卡,对往来商旅,尤其是与蒙古、三韩的贸易,课以重税。
同时,他利用皇帝赋予的外交权,以“联合抗金”为名,加大对三韩的压力,要求其增加“援助”粮饷的数量和频率,近乎勒索。
他甚至将主意打到了海上,默许乃至纵容麾下部分将领与盘踞皮岛的毛文龙部争夺来自山东、登莱的海上商路利益,试图分一杯羹。
这些举措,虽在短时间内为关宁军敛聚了不少钱财,却也使得商路怨声载道,与三韩君臣离心,与东江镇毛文龙的关系更是急剧恶化。
一道道弹劾袁崇焕“擅权敛财”、“苛虐商民”、“逼迫属国”的奏疏,开始从辽东、从登莱、甚至从三韩,雪片般飞向京师。
朱由检稳坐乾清宫,冷静地阅读着这些奏报。
脑海中,袁崇焕的绿色光点依旧,但其周围,代表关宁军将领的光点中,橙色与深红之色却隐隐增多,显然是其强行推行政策引发了内部不满。
而毛文龙那边,忠诚度本就只有五十的浅绿光点,更是闪烁不定,大有向橙色滑落的趋势。
“果然如此……”朱由检并无太多意外。
放权如同放虎归山,猛虎固然能噬敌,亦可能伤及自身。
他需要这只猛虎去撕咬后金,但也必须时刻握紧手中的锁链。
“传旨申饬袁崇焕,令其体恤商民,勿使道路以目;安抚三韩,乃朝廷怀柔之道,不可一味强压。”
他下了一道不痛不痒的旨意,既表明朝廷知晓其行为,又未加以实质性的制止,依旧保持着观望和施压的姿态。
与此同时,京畿之地,一场精心准备的演武正在京营大校场举行。
朱由检亲临观阅,内阁、兵部官员及在京勋贵悉数到场。
校场之上,京营官兵精神抖擞,队列严整。
最引人注目的,是位于阵列最前方的那一支五百人的火器示范营。
他们全身簇新号衣,手持的正是西山匠作苑最新产出的燧发枪。
演练开始,传统的步骑配合,弓马娴熟,引得观礼勋贵们频频点头。
然而,当轮到火器营演示时,场景为之一变。
只见在军官令旗指挥下,火器营士卒分为三列,动作整齐划一。
第一列蹲姿瞄准,第二列立姿待射,第三列快速装填。
随着令旗挥下,爆豆般的铳声连绵响起,硝烟弥漫!
前方的木靶被打得碎屑横飞,几乎没有间歇!
“装填竟如此之快?”
“风雨天亦能击发?!”
“这火力……若是对阵骑兵……”
观礼台上,惊呼声、议论声此起彼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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