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春的风裹着细雪,刮过东宫书房的槅扇窗,将案头的《贞观政要》吹得哗哗作响。萧明煜握着狼毫的手悬在宣纸上,墨汁在笔尖凝聚成珠,倒映着梁上悬挂的青铜镜——镜中映出太傅周显紧皱的眉头,像两道即将相交的利剑。
“太子殿下,”周显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,“御史台的弹劾折子已经递到御前,您还有心思练字?”
明煜垂眸,故意用明焕惯有的懒洋洋腔调开口:“不过是个民女,太傅何必大惊小怪?”他挥毫落下,在“悔过书”三个字上刻意顿笔,墨团晕开如泪痕,“再说了,写这劳什子悔过书,哪有玩鹰犬有趣?”
周显的目光落在宣纸上,忽然拍案而起:“这‘悔’字的竖心旁,为何写成了‘火’字旁?太子殿下是忘了‘悔’字的写法,还是......另有深意?”
明煜心中冷笑,面上却装出惶恐:“儿臣......儿臣记错了......”他偷偷观察周显的反应,只见老人的目光死死盯着“悔”字,像是要把纸烧出个洞来。
三个月前,明煜在明焕的旧字帖里发现,少年时期的“焕”字右半部分总会多写一点,像是刻意为之的标记。此刻他模仿得惟妙惟肖,甚至在“焕”字的最后一笔勾出个小尾巴,与明焕十三岁时的笔迹分毫不差。
“拿来。”周显伸出手,明煜假装手抖,将宣纸递过去。老人对着阳光细看,忽然从袖中抽出另一张纸——那是明焕去年写的《出师表》,“临”字的笔锋偏柔,与今日的“悔”字形成鲜明对比。
“殿下的字......进步神速啊。”周显的语气里带着刺,“尤其是这‘焕’字,竟与三年前的习字一模一样。不知殿下是天赋异禀,还是......有人代笔?”
窗外传来猎鹰的尖啸,明焕的笑声从远处飘来:“太傅又在训太子哥哥?别这么严肃嘛,等会儿陪本宫去看斗犬如何?”话音未落,他已大步走进书房,腰间的龙鳞玉佩晃出碎光,“写什么悔过书?让那小御史滚远点!”
周显转身作揖,袖口却带出一本泛黄的名录——明煜眼尖,瞥见“接生婆”三个字。他心中一动,想起三个月前在夹墙里监听到的对话,皇后曾提及“沈府接生婆已封口”。
“殿下,”周显将名录藏回袖中,“此次弹劾事关皇家体面,若不妥善处理......”
“啰嗦!”明焕抓起案头的砚台砸向墙壁,墨汁飞溅在周显的官服上,“不就是个民女?再找十个八个送来便是!至于悔过书——”他斜睨明煜,“让太子哥哥写就好,他的字......比本宫的好看多了。”
明煜低头掩饰眼中的寒芒。明焕这是在试探,他早就怀疑“太子”的身份,却一直没有证据。此刻故意让他代写悔过书,就是要逼周显发现破绽,坐实“替身”的罪名。
“是。”明煜故意让声音发颤,“儿臣这就写。”他提起笔,在“悔过书”里大书特书“痛改前非”,却在落款处将“焕”字右半部分多写了一点——那不是笔误,而是明焕幼年时的习惯,因为他讨厌自己的名字,曾说“焕字去了火,才是真的换”。
周显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。明煜知道,这位饱读诗书的老太傅,必定想起了《说文解字》中的记载:“焕,火光也。从火,奂声。”多写的这一点,看似随意,实则将“火”字旁变成了“焱”,寓意“火上浇油”,正是明焕对自己身份的厌恶与反抗。
“老臣突然想起,”周显匆匆收拾案头,“陛下还等着老臣呈递《太子日课表》......”他转身时,明煜看见名录的一角露出“沈府”二字,下面标注着“接生婆王氏,已殁”。
“太傅慢走。”明焕阴阳怪气地笑,“别累着了,毕竟......您也一把年纪了。”
明煜盯着周显离去的背影,注意到他的官靴上沾着泥点,纹路竟与沈府门前的青石板吻合——看来老人已经去过沈府,调查接生婆的下落。
“发什么呆?”明焕突然掐住他的后颈,“信写好了?让本宫瞧瞧......”他扫过宣纸,忽然捏紧纸角,“你故意的?”
明煜装出懵懂:“什么?”
“这‘焕’字!”明焕将纸拍在案上,“你知道本宫最讨厌......”他忽然住口,眼中闪过杀意,“说,谁教你的?”
明煜低头:“儿臣......只是照着哥哥以前的字帖临摹......”
“住口!”明焕挥拳砸在他肩头,“谁是你哥哥?你不过是个替本宫写字的狗东西!再敢乱写,本宫就剜了你的眼睛,让你再也写不了一个字!”
明煜蜷缩在椅子里,任由明焕的拳头落在背上。他数着击打次数,当第十九下落下时,故意闷哼出声——这是明焕毒瘾发作的前兆,每次吸毒前,他都会通过暴力发泄焦虑。
“滚!”明焕踢翻椅子,“明日申时前,给本宫弄三匣极乐散来!否则......”他晃了晃拳头,“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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