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六点的轻轨站像个巨大的蜂巢,人群从各个出口涌出来,在观景台的栏杆边织成流动的网。吴梦琪找了个角落的石阶坐下,帆布包往旁边一搁,里面的方案册硌着膝盖,第 32 页的 票务系统对接流程图 似乎要穿透纸页,在暮色里显露出狰狞的线条。
一辆轻轨正从居民楼里穿出来,橘红色的车身在暮色中划出明亮的弧线,轰鸣声像闷雷滚过观景台。栏杆边的游客发出一阵欢呼,手机镜头齐刷刷追着列车移动,有人举着自拍杆奔跑,鞋跟敲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像倒计时的秒表。吴梦琪望着列车消失在隧道口的背影,突然想起入职第三个月的那个清晨 —— 也是在这里,她攥着陈总的名片,看着穿楼而过的轻轨突然顿悟,用 城市地标联动营销 的方案敲开了首单的大门。
那时的晨光也是这样斜斜切过楼宇,给轻轨的玻璃窗镀上层金箔。她站在同样的位置,给陈总发了条短信:李子坝的轻轨能穿楼而过,我们的产品也能打破传统渠道的壁垒。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,心脏跳得比列车穿楼的轰鸣还要响亮。现在想来,那时的难算什么难?不过是客户的冷脸、话术的生涩,哪见过张莉这种笑着递刀的手段。
观景台的风卷着嘉陵江的潮气扑过来,吴梦琪把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。帆布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,是李姐发来的消息:职场不是非黑即白,有时候迂回比硬拼管用。 她盯着这行字,指尖在屏幕上摩挲出温热的痕迹。上周在山城步道的老茶馆,李姐翻着 避坑笔记 说过类似的话,当时她还不服气,觉得 就是妥协,现在才懂,有些坑太深,硬跳只会摔断腿。
身后传来小贩的吆喝声:陈麻花,磁器口正宗陈麻花 —— 吴梦琪回头,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汉推着三轮车走过,竹筐里的麻花在路灯下泛着油光。她突然想起王老板炸麻花时的样子,老人总说 面要揉够百八十下,急了就会散。可她这团面,已经被张莉的拖延、王经理的偏袒揉得快要散架了。
掏出手机翻相册,最新的一张是石门大佛寺的酱缸。上周拍这张照片时,张大爷正用竹耙子翻酱,琥珀色的酱体上浮着层细密的气泡,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钻。老人说 酱要晒足一百八十天,少一天都不香,那时她还觉得这是固执,现在才明白,有些坚持注定要和时间对抗。可职场给她留了一百八十天吗?张莉的邮件已经把票务对接需求标成了 ,王经理的群消息像道封条,死死贴住了所有翻盘的可能。
轻轨又穿楼而过,这次的轰鸣声里混着游客的尖叫。吴梦琪数着列车的车窗,一节、两节、三节…… 直到最后一节消失在隧道里,才发现自己数错了次数。就像她数错了张莉的底线,数错了王经理的公平,数错了职场这场游戏的规则 —— 她以为只要方案对、努力够,就能像李子坝的轻轨那样,沿着既定轨道冲过去,却没想过轨道会被人悄悄换了方向。
包里的方案册滑出来,第 47 页的 动态预算模型 在路灯下泛着白光。这页纸耗费了她三个通宵,磁器口的旺季加班费计算方式参考了王老板十年的考勤记录,石门大佛寺的客流预测用了五组不同的采样数据,连洪崖洞快闪店的电力负荷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。可这些数字在张莉的 邮件面前,轻得像张废纸。
妹儿,买包麻花不? 蓝布衫老汉推着车经过,竹筐里的麻花散发着芝麻的焦香。吴梦琪摇了摇头,老人却自顾自地递过来一根:尝尝嘛,刚从磁器口运过来的,王老板亲手炸的。
麻花的脆响在暮色里格外清晰,咸香中带着点回甜。吴梦琪突然想起签首单那天,也是在这个观景台,她啃着陈总请的麻花,看了十七趟穿楼而过的轻轨。那时觉得重庆的坡再陡,只要肯干就能爬上去,现在才知道,有些坡根本不是给你爬的。
手机又震动起来,是赵总助理的消息:张经理说票务对接暂时搁置,你们确定这样不影响整体进度? 后面跟着个疑惑的表情。吴梦琪盯着屏幕,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,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。她能说什么?说张莉故意拖延?说王经理偏袒亲戚?职场的真相从来都不能摊在阳光下说,就像李子坝的轻轨,游客只看到它穿楼的奇观,没人关心轨道下面藏着多少钢筋。
老汉蹲在旁边抽烟,烟卷的火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。看你愁眉苦脸的, 他吐出个烟圈,是为工作烦?
吴梦琪把没吃完的麻花放进包里,纸袋子窸窣作响。大爷,你说要是明明做对了,别人偏说你错了,该咋办?
老汉往江面上吐了个烟圈:我炸了四十年麻花,有人说甜了,有人说咸了,哪能都对胃口? 他指着穿楼而过的轻轨,你看那车,轨道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它今天从这楼穿,明天说不定就改道了,可终究是要往前开的。
轻轨的轰鸣声再次传来,这次吴梦琪没有数车窗。她望着列车钻进隧道的背影,突然想起李姐说的 —— 或许真的该让张莉去折腾?反正她要的是洪崖洞的曝光量,要的是投资人面前的花架子,这些自己给不了,也不想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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