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重庆,秋老虎正张牙舞爪地盘踞在山城上空。上午十点的阳光褪去了盛夏的黏腻,却更添几分灼人的锐度,透过环球金融中心五十八层的落地窗,在销售三部的格子间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。吴梦琪将刚打印好的合同样本按页码排齐,指尖划过 “巴渝红餐饮管理有限公司” 的抬头时,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日搬运粗陶样品时蹭到的细灰 —— 那是磁器口老窑特有的青灰色,混着点窑火熏过的焦香,此刻倒让她想起刘总茶台上那只粗陶杯里沉浮的老鹰茶。
桌上的绿萝被空调风吹得微微发蔫,叶片上积着层薄薄的灰尘。吴梦琪拿起喷雾瓶想给它补水,手机突然在桌面上震动起来,震得杯垫上的陶瓷小熊猫都跟着打颤。屏幕上跳跃的 “刘总” 两个字让她心里一暖,指尖在接听键上顿了半秒,特意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,才用最轻快的语气开口:“刘总您好,我是吴梦琪,您看合同这边……”
“小吴。”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淬了冰,每个字都带着棱角,直接把她后半句问候砸得粉碎。吴梦琪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节泛白,喷雾瓶从掌心滑落,大半瓶水泼在绿萝土里,顺着盆底的透水孔滴滴答答打在瓷砖上,像某种不祥的预兆。
“刘总,您…… 您这是怎么了?”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尾音不自觉地带上了点重庆姑娘特有的软糯,那是她紧张时才会暴露的小习惯。
“怎么了?” 刘总的声音陡然拔高,背景里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,像是有人狠狠摔了茶杯,“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了!我们巴渝红和鼎盛的合作细节,为什么李氏餐饮的王总知道得比我还清楚?!”
“李氏餐饮?” 吴梦琪感觉脑子里 “嗡” 的一声,像是被洪崖洞的吊脚楼砸中了天灵盖。李氏是巴渝红在重庆火锅界最大的竞争对手,上周才在解放碑开了家旗舰店,装修得比巴渝红的磁器口老店阔气十倍。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,长江和嘉陵江在远处交汇成一片浑浊的黄,江面的货轮像片叶子似的飘着,突然觉得那片江水正顺着五十八层的玻璃幕墙涌进来,要把她整个人淹没。
“他们不仅知道我们的报价,还知道你们给的账期是四十五天!甚至连我要求你们在餐具釉料里加抗菌成分的事都清楚!” 刘总的声音里裹着怒火。
“不是的刘总,我没有!” 吴梦琪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,她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在地毯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引得周围同事纷纷侧目。张哥坐在斜对面,正对着电脑屏幕笑,看见她失态的样子,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。
“没有?那这些事是从天上掉下来的?” 刘总冷笑一声,“王总刚才在电话里跟我炫耀,说鼎盛的人主动找他,把我们的底裤都扒干净了,问我要不要‘参考参考’他们的方案。你说,这不是你们泄露的,还能是谁?”
吴梦琪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,浅蓝色的衬衫黏在皮肤上,像贴了块冰。她想起昨天在刘总公司检测室里,张哥盯着检测报告时那双发直的眼睛;想起他说 “刘总最在乎检测报告” 时那过于刻意的语气;想起他在楼下取快递时,绕着样品箱打转的样子。那些当时觉得有些古怪,却没深究的细节,此刻像磁器口的青石板路一样,一块接一块地在她脑子里铺展开,连成一条指向真相的路。
“刘总,您先别生气,”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,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用疼痛维持着清醒,“这件事肯定有误会,我敢保证,鼎盛绝不会故意泄露客户信息。您给我一点时间,今天之内,我一定把事情查清楚,给您一个交代,行吗?”
“今天之内?” 刘总的语气缓和了些,但依旧带着怀疑,“小吴,我把丑话说在前头,要是查不出个一二三,咱们这合作……”
“我明白。” 吴梦琪的喉咙发紧,“请您相信我最后一次。”
电话挂断的忙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。吴梦琪握着手机站在原地,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,热得发烫,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,像站在嘉陵江的冰水里。周围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—— 张哥敲击键盘的哒哒声,隔壁工位同事打电话时的笑声,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,还有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,混杂在一起,像一场混乱的交响乐。
“小吴,咋了?脸这么白?” 李姐端着水杯从茶水间出来,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,关切地走过来,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,“是不是中暑了?我那有藿香正气水。”
吴梦琪摇摇头,刚想说话,眼泪却先涌了上来。她赶紧低下头,用刘海遮住眼睛,声音闷闷的:“李姐,刘总那边出事了,我们的合作信息被泄露给竞争对手了。”
“啥?” 李姐的声音陡然拔高,手里的水杯晃了一下,水洒在袖口上都没察觉,“哪个龟儿子干的?” 她下意识地瞥了张哥一眼,见张哥正假装看文件,耳朵却明显竖了起来,赶紧拉着吴梦琪往消防通道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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