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总的脚步顿住了。他挑了挑眉,眼神里的冷漠淡了些,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:“你这小姑娘,倒会问。” 他转身靠在斑驳的墙面上,“说说你的看法。”
“我……” 吴梦琪定了定神,想起磁器口民俗博物馆里那只光绪年间的火锅,“上周在磁器口,我见着只百年前的粗陶碗,釉色都掉光了,但碗底的手印特别深。馆长说那是老掌柜天天擦出来的。” 她抬起头,迎着刘总的目光,“我觉得,纹样是给人看的,可手里的温度,才是跟食客过日子的。”
走廊里静得能听见楼下的划拳声。刘总盯着她看了半晌,忽然扯了扯嘴角,那抹笑意像冰面裂开的缝:“你倒是比上次来的时候,多了点烟火气。” 他直起身,“进来坐吧,正好我也有些话想问。”
回到座位时,林晓已经识趣地换到了邻桌。刘总的两个朋友正聊得兴起,见他带个年轻姑娘回来,都愣了一下。刘总指了指身边的空位:“坐。” 然后对那两人说,“鼎盛商贸的,想给咱们做餐具。”
吴梦琪刚坐下,就被锅里翻腾的热气呛得咳嗽了两声。刘总递给她张纸巾,动作算不上温和,却不像之前那般拒人千里:“你刚才说磁器口?”
“是,” 她接过纸巾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,烫得赶紧缩回手,“我去了三天,看了十七家店的餐具 —— 胡记麻花的盘子边缘都有缺口,但客人就爱用那只,说有老味道。”
穿蓝衬衫的男人笑了:“刘总,这姑娘做足了功课啊。”
刘总没接话,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汤里涮了涮,动作精准得像在操作机床:“你觉得我的店,缺的是什么?”
“缺的是‘两全’。” 吴梦琪脱口而出,说完又有点紧张,“您既要非遗的根,又要扛住日均两万客流的实在。就像这火锅,既要老灶的香,又得有新抽油烟机的净。”
这话一出,桌上的人都静了。刘总举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,眼里的惊讶藏不住了。他慢慢把毛肚放进碗里,推到吴梦琪面前:“尝尝,七上八下,多一秒都老。”
吴梦琪夹起毛肚,放进香油碟里裹了裹。辣劲直冲头顶,她却吃得很认真:“脆而不绵,火候刚好。”
“做餐饮就跟打铁似的,” 刘总给自己倒了杯酒,“我年轻时在机床厂当钳工,师傅说‘差一厘,废千里’。餐具也是这个理 —— 好看不顶用,顶用不好看,都成不了事。” 他忽然看向吴梦琪,“你那方案,准备得怎么样了?”
吴梦琪的心猛地一跳,赶紧从帆布包里掏出方案草稿:“我做了三个版本,A 版侧重老鹰茶纹样,B 版加厚了抗摔边缘……”
“不用念,” 刘总摆摆手,拿起方案翻了两页,手指在 “生命周期成本测算” 那栏停住,“这损耗率的数据,哪来的?”
“磁器口的吕老板给的,他做了四十年粗陶,” 吴梦琪赶紧说,“他说粗陶要烧够 1300 度,碗壁厚度 3.2 毫米才最合适 —— 我带了样品,您看……”
“不用看。” 刘总打断她,把方案放回桌上,“我知道吕老头,他的窑火,全市数第一。” 他端起酒杯抿了口,“你倒是比上次来的时候,顺眼多了。”
吴梦琪的脸 “腾” 地红了。她低下头,看见自己的筷子在碗里划出小小的圈,像在磁器口青石板路上绕的弯。
“刘总,” 她鼓起勇气抬头,“我还有个想法 —— 把您店里的十二道消毒工序,刻在碗底。客人一翻碗就能看见,既显用心,又把‘实用’亮在明处。”
刘总的眼睛亮了一下。他放下酒杯,身体微微前倾:“细说。”
“就像老茶馆的盖碗,每道工序都有讲究,” 吴梦琪越说越顺,“老鹰茶纹样刻在碗沿,是给人看的;消毒工序刻在碗底,是给人信的。您做的是非遗火锅,可食客要的,先是放心,才是文化。”
穿蓝衬衫的男人拍了拍手:“这主意好!上次食药监来检查,还说咱们的消毒流程得更透明呢。”
刘总没说话,只是盯着锅里翻滚的红汤,眼神深邃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夹起块黄喉,往吴梦琪碗里一放:“多吃点,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。” 那语气里的生硬,比刚才软了不少。
吴梦琪知道,这是默许了。她夹起黄喉,烫得直呼气,心里却甜滋滋的。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大了,打在木窗上噼啪作响,和锅里的咕嘟声、邻桌的笑闹声混在一起,像支乱糟糟却格外踏实的歌。
“对了,” 刘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“下周带样品来厂里,我让质检科的老陈看看。” 他掏出笔,在方案的扉页写下串号码,“这是我办公室电话,直接打这个。”
吴梦琪接过方案,指尖触到他写的字,遒劲有力,像刻在钢板上的。她用力点头:“谢谢刘总!我一定准时到!”
“行了,你朋友还等着呢。” 刘总挥挥手,又转向那两个朋友,“接着说刚才的事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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