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一下,墨点晕开成个小小的黑洞。吴梦琪抬起头,看见刘姐正对着实习生小林挤眉弄眼,手指偷偷往她这边指。小林的脸涨得通红,看见她望过来,慌忙低下头假装打字,键盘敲得 “噼里啪啦” 响,却没打出一个完整的句子。
茶水间的门 “吱呀” 一声开了,张哥端着保温杯走进去。玻璃门没关严,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出来,像漏风的窗户:“…… 那丫头片子精着呢,985 毕业又怎么样?还不是靠耍手段……”
吴梦琪深吸一口气,把注意力拉回屏幕。表格里的销售数据密密麻麻,像片数字的森林。她正在统计磁器口餐饮商户的客单价,上周在古镇蹲点三天,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:陈麻花门店日均客流量 320 人,酸辣粉客单价 18 元,手工火锅底料复购率 65%…… 这些带着烟火气的数字突然变得模糊,张哥的声音像根刺,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“梦琪,这是你要的行业报告。” 市场部的小王抱着一摞资料过来,脚步顿在她工位前,眼神有些闪躲,“我…… 我先放这了。” 他放下资料就想走,却被吴梦琪叫住。
“王哥,上周你说的那个火锅协会数据,能不能再发我一份?” 吴梦琪抬头看他,目光坦诚,“我核对时发现有个数据对不上。”
小王的脸僵了一下,挠了挠头:“哦…… 好,我回去找找。” 他转身的速度有点快,差点撞到走廊的饮水机,背影透着股狼狈。吴梦琪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想起上周跨部门会议上,小王还笑着说 “你们部新来的小姑娘挺厉害啊”,不过才三天,他眼里的欣赏就变成了戒备。
夕阳把办公室的影子拉得很长时,吴梦琪终于整理完所有数据。她合上笔记本,发现李姐正站在窗边打电话,声音压得很低,但 “张建军”“谣言” 几个词还是飘了过来。李姐挂了电话,转身看见她,脸上露出点复杂的神情,走过来往她桌上放了颗薄荷糖。
“枇杷糖,润润喉。” 糖纸的响声在安静的工位格外清晰,“张哥在老员工群里发了条消息,说你为了抢陈总的项目,故意栽赃他篡改合同。”
吴梦琪剥开糖纸,薄荷的清凉瞬间窜进鼻腔,呛得她差点咳嗽。糖球在舌尖慢慢融化,甜里带着点微苦,像重庆的夏天,热烈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涩。
“他怎么不说篡改的是第 17 页?” 她轻声问,声音有点发哑。
“老员工群里,谁会去翻合同?” 李姐靠在桌沿,指尖敲着桌面,“他们只信自己愿意信的 —— 一个十年老员工,一个新来的大学生,你说他们信谁?”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,解放碑的霓虹灯次第亮起,透过玻璃幕墙映在地板上,像打翻了的调色盘。张哥哼着小曲从工位前走过,手里拎着个黑色塑料袋,里面装着给老客户准备的伴手礼 —— 上周吴梦琪才敲定的特产礼盒,现在却成了他维系关系的工具。
“别往心里去。” 李姐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重庆人有句话,‘闷头吃三碗饭,胜过空喊三声冤’。你把刘总的项目拿下来,比说一百句都管用。”
吴梦琪点点头,把最后一颗枇杷糖含在嘴里。薄荷的清凉顺着喉咙往下走,像条冰凉的小溪。她打开刘总公司的资料文件夹,里面有张偷拍的照片 —— 上周去拜访时,在前台看到的刘总办公室门牌,上面写着 “总经理 刘建国”,门牌旁边挂着块小小的木牌,刻着 “天道酬勤” 四个字。
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,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:“吴小姐,关于合作方案,明天上午十点有空面谈吗?—— 刘建国”
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半秒,随即回复:“没问题,我准时到。”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,心里那块紧绷的地方突然松了些。窗外的长江上,货轮的灯光像颗移动的星星,正缓缓穿过千厮门大桥的桥洞,朝着下游的方向驶去。
办公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,键盘声稀疏下来。张哥早就不见踪影,他的工位上扔着件灰色外套,椅背上还挂着个印着公司 logo 的帆布包,包角磨得发白。吴梦琪关掉电脑,起身时发现李姐的工位还亮着灯,她正对着一份报表皱眉,手边的咖啡已经凉透了,杯底结着层褐色的膜。
“李姐,我先走了。”
“路上小心。” 李姐抬头冲她笑了笑,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,“对了,刘总喜欢喝老鹰茶,明天带两包过去,办公室茶水间就有。”
电梯下行时,镜面里映出吴梦琪的脸。眼下有淡淡的青黑,是上周熬夜改方案留下的,但眼神很亮,像淬了火的钢。电梯停在 1 楼,门缓缓打开,大堂里的香氛味扑面而来,混合着外面火锅店飘来的牛油香气 —— 那是重庆最真实的味道,热辣、浓烈,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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